窗外清脆鞭声阵阵响起。
柳芙蓉对镜梳妆,看着镜中熟媚妇人粉面桃腮、眼波横流,竟是说不出的好看,不由心中得意,笑着问道:“如今府里司着时辰醒鞭的,可还是岳安么?”
采蘩找出一直纯金簪子来扎在妇人发髻左侧,见柳芙蓉左右端详片刻觉得满意,这才笑着说道:“夫人贵人多忘事,岳安多大年纪了,早就不做这事了!诚叔将岳安那个徒儿提拔起来,每日里负责醒鞭的事,到如今已经大半年光景了!”
采蘩又取了一支嵌着珍珠的纯金凤尾步摇出来,左右看了良久,这才簪在柳芙蓉发髻一旁,她随着柳芙蓉久了,自然眼光独到,每每切中主母心思,若非有这般察言观色本事,怕也不会得柳芙蓉如此欢心。
只是这次柳芙蓉却轻轻摇头道:“金子太多了,换个翡翠的罢!”
采蘩连忙点头,轻轻取下金簪子,从首饰匣子里取出一枚翡翠如意步摇,依旧簪在那处,笑着说道:“夫人这回觉得如何?”
柳芙蓉转头仔细端详,良久才满意说道:“你爹喜欢美玉多些,你看他送的那些东西,不是翡翠便是玛瑙白玉,又有几个金质的?”
采蘩笑道:“夫人细心,奴婢却没想过这些……”
她稍一琢磨,彭怜送柳芙蓉那些器物,果然美玉多些,真的没几件金银器皿。
“我爹昨夜没来,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来?”
柳芙蓉摇头笑道:“昨日考第三场,只怕又要到后半夜才能出来,一会儿去大姑奶奶房里问问,看他夜里是否去了那边……”
采蘩笑着答应,忽听门外有人说话,主仆二人相视一愣,想象不出谁这般大胆,敢在柳芙蓉院中喧哗。
不过片刻,却听脚步声响,房门开启,却是彭怜与应白雪一起走了进来。
“甥儿见过舅妈!”彭怜躬身一礼,一旁应白雪也道:“妾身见过舅奶奶!”
柳芙蓉探头一看,见他们身后并无旁人,便笑着说道:“又没外人看见,这般兴师动众做什么?”
不等她吩咐,采蘩已经去了门外站着,只是与彭怜擦肩而过时偷偷看了彭怜一眼,其中百态,不一而足。
彭怜在婢女臀上摸了一把算是回应,这才走到罗汉床边坐下,等柳芙蓉款款过来,便将她抱在怀里轻薄起来。
“好爹爹……别弄皱了……一会儿妹妹还要去见知州夫人……”柳芙蓉心中喜欢,却拉住彭怜大手,不让他继续动作。
“可是为了我那园子的官司?”彭怜住手不再侵袭舅母酥胸,只是抱着她深深闻了一口,脸上满是戏谑之意。
柳芙蓉转头看了眼应白雪,见她轻轻点头,这才笑道:“雪儿说要瞒着你,不想坏了你的心境,免得误了乡试,妹妹才没跟你说的……”
彭怜笑笑摇头,“我又不是怪你,只是雪儿将此事托付给你,却是办得如何了?”
柳芙蓉皱起眉头,轻声说道:“那云城县令为官三年可谓怨声载道,眼见便要初考,只怕便要贬黜还家,正是上下钻营,广需钱财之时,想来那赵家在他身上下了大力气,妹妹送了件贵重饰品给知州夫人,今日便要过去问她事情办得如何了。”
一州之中,知州便是最大,若是走通了这条路,自然诸事顺遂,彭怜见她如此上心,心中自然感激,在柳芙蓉殷红唇上啄了一口笑道:“如此倒要芙蓉儿费心了!”
柳芙蓉被他叫得身躯酥麻,旋即笑道:“妹妹能为爹爹分忧,心中也喜欢得紧,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总要拖个三五七天,等到乡试放榜,若是爹爹未中,奴便使些银子,便是赵家如何势大,总大不过知州大人!若是爹爹中了,那倒是省了这笔钱来,给姐妹们做些首饰头面也是好的。”
彭怜刮了刮美妇鼻翼,笑着说道:“何必如此费尽心思?千金散尽还复来,该使银钱就使,要用多少,芙蓉儿说与雪儿便是。”
柳芙蓉摇头笑道:“妹妹为爹爹办事,哪里用得着爹爹出钱,只是平素与知州夫人交好,平白无故送她重金,倒显得咱们低三下四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爹爹有意,妹妹倒是有个省钱的上好法子……”她附耳过来,与彭怜低声耳语道:“那知州夫人却是知州老爷续弦,年方二十七岁,也是个大户人家出身,体态妖娆,极擅风月,不如妹妹为爹爹引荐,到时便能省了这笔银子,还能结下知州大人这份善缘……”
彭怜在她臀上狠拍一记,笑着骂道:“小淫妇!你当谁都是你一般淫浪么?莫说我与知州夫人不熟,不能轻易结交,便是若被她知道你我之事,岂不损害自身?”
柳芙蓉媚笑看了眼应白雪说道:“过几日她操持延请,妹妹便将爹爹带着,到时只说是家中小厮,以爹爹相貌才华,她只怕心中千肯万肯,等真成了好事,再揭破爹爹身份不迟……”
“至于妹妹与爹爹的情意,又不是非要说与她知,她便能猜得到一二,又如何敢出去乱说?”柳芙蓉见彭怜无意瞒着应白雪,便也落落大方说道:“有了这个情分,便是她不知道爹爹身份,只怕也会上心出力的!”
彭怜很是惊奇,“怎么听你说来,官宦人家妻室豢养小厮,仿佛极是寻常一般?”
柳芙蓉掩嘴娇笑,媚声说道:“爹爹又不是不知,当日若非遇见了爹爹,妹妹只怕早就养了个小白脸了……”
想起晨起时问采蘩的话,柳芙蓉心中也是感慨命运无常,想那岳安刚进府时,自己可是极为上心的,不是后来阴差阳错有了彭怜,只怕如今……
此事她当然不会告诉彭怜,此时说起,也只是闺中情趣容易。
见舅母毫不避讳她水性杨花风骚一面,彭怜捏了捏柳芙蓉俏美面颊笑道:“宝贝芙蓉儿命里就该遇到我,就该如此自称『妹妹』却叫我『爹爹』!今后却是小心了,可不许你乱七八糟、胡乱勾搭旁人,若是被我知道,小心真的打断了你的腿!”
柳芙蓉乖巧至极,不住点头说道:“试过爹爹的好,别的男人便味同嚼蜡,莫说旁人,便是你那舅舅,妹妹都不许他多看一眼的……”
柳芙蓉素来威严,如今在府里,一个眼神便能将胆子小些的下人吓得尿了裤子,便是在府外也是威名昭著,从不与人稍假辞色,谁又能想到,如此名声在外,竟会对一个十五岁少年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知道就好……”彭怜轻呼了口气,知道此时不是欢好时机,便道:“芙蓉儿且去,我去姨母房里厮混一会儿,等你回来再走。”
柳芙蓉勾着情郎脖颈,眼波流转笑道:“妹妹实在舍不得爹爹,不如你便扮做妹妹随行小厮,到时见机行事可好?”
彭怜看了眼应白雪,“这样合适么?莫要出了什么么蛾子才好!”
柳芙蓉自信说道:“能出什么事,便是出事,还有妹妹担待呢!”
应白雪也笑道:“相公但去无妨,便是真出了什么事,舅奶奶也自然能化险为夷。”
她素知柳芙蓉为人,不是有十成把握,断然不会拿彭怜冒险。
彭怜见舅母笃定,心中倒也好奇,便也答应了。
柳芙蓉心中大喜,吩咐采蘩准备车马,不一会儿采蘩进来通禀,一切准备妥当,只待柳芙蓉出门。
柳芙蓉与彭怜一起到了前院上了车,采蘩这才招呼众人起行。
彭怜坐在车上,依旧将那柳芙蓉抱在怀中,二人窃窃私语,倒是不虞被外面车夫听到。
一路缱绻,彭怜诉说考试诸事,柳芙蓉说起知州夫人趣闻,不过盏茶光景,马车便驶入一处宅院。
柳芙蓉领着采蘩与彭怜一起入内,进了一处富丽堂皇宅院,早有丫鬟通报进去,不大一会儿,便请柳芙蓉入内来到一处偏院花厅。
彭怜随在柳芙蓉身后,看着美妇步履婀娜,想着这般人前贵妇,车中竟是那般媚态,心中不由暗暗得意。
他游目四顾,只觉此处花园虽小,却也格外精致,尤其亭台楼榭,显然都有些年头,其中雅致,实在不是寻常所在。
一路行来,他早听柳芙蓉说了,知州夫人自己在此独居,倒是有些日子没回州府衙门去住了,这处宅院不大,却紧邻着大河,最是风景秀丽、气候宜人。
据柳芙蓉所言,这宅院本是前朝巨富所建,后来被征为官邸,历来都是知州大人别苑,这一任知州大人到任两年有余,又将此地翻修新建,为的便是讨好这位知州夫人。
进了后院,几人又穿过一道回廊,却来到一处花园,远处大河涛涛水声犹在耳畔,园中溪中流的却是活水,虽已入秋,园内仍有几片绿木,看着仍是郁郁葱葱。
溪水环绕之处,凭空起了一座二层绣楼,那楼背水而建,楼前一片宽敞空地,用白石垒砌一座戏台,曲调悠扬,正有戏子登台唱戏。
彭怜远远望去,却见厅中坐着一位年轻妇人,此时正吃着香瓜子,看着院中戏台子上一男一女唱戏。
那妇人年纪不大,身上穿着一件淡紫色金丝绸缎襦裙,上面坠着件银白夹棉直帔,一头秀发端庄梳着,裹着一团金丝鬒髻,左右簪着几枚金质发钗,面上薄施粉黛,唇红齿白,两腮晕红,两点星眸秋水横波,鹅蛋脸庞娇俏多姿,眉间隐隐一抹轻愁。
她姿容秀美,身段亦是苗条,整个人端庄贤淑,却因鼻尖一颗小痣,显得别具风情,若非一身华服掩映,只是看她面相这般平易近人,大概无人敢信,她竟是身份贵重的知州夫人。
一州之地,知州手握一州民政大权,民间俗语称其为“百里侯”,虽有言过其实之处,却也大差不差,便连柳芙蓉这般倨傲之人,也要仰其妻妾鼻息,其中威势,如此便可见一斑。
岳元祐不过一府通判,离着知州差着好几层,因此柳芙蓉细心巴结,倒也其来有自。
柳芙蓉恭谨走进厅去,冲那妇人道了万福,这才笑着说道:“夫人好雅致呢!这般早便看戏了!”
那知州夫人娘家姓白,见柳芙蓉来了行礼也不答话,神情淡淡的却并不生疏,显然两人已是熟悉至极,她已不怎么在意这些俗礼,闻言只是恹恹说道:“每日里这般干坐着,院子里花花草草也都败得差不多了,不看戏还能干些什么?”
她随手将面前盘子推给柳芙蓉,探身过来小声说道:“我还想着,不如这几日筹划筹划,趁着秋日景色正好,咱们叫上黄知府那位小妾,一起出去秋游可好?也不走远,便在城北那片竹林走走可好?”
柳芙蓉点头笑道:“秋日渐老,竹林叶黄,想必风景是极好的,此事妾身着手安排便是,夫人就等着消息便是!”
白夫人展颜一笑,神情活泼不少,说道:“还是姐姐贴心!且一起看戏吧!这出戏我看了几十遍都不腻的!”
她远远看着一位俊俏高大少年门外站着,便与柳芙蓉低声问道:“这便是你那外甥么?”
柳芙蓉笑道:“正是外子的外甥,今科参与乡试,昨夜才考完交卷回来,家里上下那事都瞒着他,昨夜里知道了,今早便火急火燎来求妾身,实在被他央求得没法子,只得带了来面见夫人!”
“不是我说,你家这个外甥也是个不省心的,那赵家财雄势大,一贯交好本地士绅,便是老爷都不愿轻易得罪,他招惹上这家人,实在是忒也不小心了些!”
柳芙蓉莞尔笑道:“夫人误会了,妾身那侄儿乃是读书之人,哪里会去轻易招惹旁人?只不过他新得了个宅子,恰好便在这赵家西院,赵家垂涎那园子广大,这才用了些手段出来,若非如此,也不会想要麻烦夫人与知州大人说项……”
白夫人轻轻摇头说道:“昨日我与老爷说起此事,他却说这事不该他管,自有云城县令处置,他是一州之长,无端去过问一县之事,实在有些师出无名……”
柳芙蓉心中腹诽,心说他管的还少了,不过嘴上却笑道:“着实不敢麻烦老父母为这事兴师动众,只是妾身这外甥有些资财,倒是也肯使钱的,只是不知该如何打通关节,所以来请教夫人……”
白夫人只是看戏,偶尔偷眼看看彭怜,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便让他进来罢!”
柳芙蓉里面招手,彭怜款步入内,拜了一礼说道:“小生彭怜,见过夫人!”
待他走到近前,白夫人这才细细去看,却见眼前少年身形高大健壮,面容俊俏风流,更难得眉宇间一股冲淡自信神情,顾盼之间,便有无尽风流。
她看得入神,忽听柳芙蓉轻咳一声,连忙收摄心神,笑着说道:“彭公子请坐,总听你舅母说起你来,如今看来,倒是一表人才。”
彭怜躬身谢过妇人夸奖,以为还有下文,哪知那白夫人竟只是安静坐着听戏,却不再与他言语。
彭怜正自莫名其妙,柳芙蓉却递了个眼色过来,随即只说腹痛出恭,只留下彭怜与白夫人在厅中对坐。
等柳芙蓉去了一会儿,白夫人仍不说话,彭怜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白夫人吩咐道:“茶水有些凉了,去着人换些上来款待公子。”
见她将贴身丫鬟支走,彭怜心知柳芙蓉看人极准,侧头看了眼室外戏台,知道外面难以看清屋内,便虎着胆子伸手出来,轻轻去摸白夫人玉手。
白夫人只是看着外面戏台上两人,竟似毫不察觉一般。
彭怜继续伸手向前,却见白夫人忽然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那伸在半空中的手,仍是神情平淡,不悲不喜。
彭怜心中有些犹疑,自己身边美人众多,虽然眼前妇人貌美如花,便与柳芙蓉相比也不相上下,尤其身份贵重,更是惹人遐思,但若因此坏了自己前程,甚至影响岳家气运,那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但他忽然想起柳芙蓉方才递来眼色,相信柳芙蓉这般持重之人,若是没有一定把握,怕是不会如此轻易冒险,一念至此,他暗暗咬牙,随即伸手向前,轻轻握住了妇人玉手。
入手白腻嫩滑,微微有些泛凉,彭怜注目看着妇人,柔声说道:“夫人的手好凉……”
白夫人转过头去,两腮飞起红晕,故作镇定拿起一颗香瓜子吃着,浑若无事问道:“可是柳芙蓉让你如此色胆包天轻薄于我的?”
彭怜小声笑道:“只是小生见到夫人美貌,心猿意马之下才有此唐突之举,还请夫人莫怪!”
“你就不怕我禀明老爷,治你个不敬之罪么?我是朝廷三品诰命,你一个小小秀才,当得起这份罪名么?”
她说得平淡如水,其中却隐含深意,若依王朝律法,庶民猥亵官女还要徒刑五年,彭怜虽是秀才,这般轻薄三品诰命妇人,只怕刑罚还要重上许多。
“能与夫人一亲芳泽,小生便是肝脑涂地,也是心甘情愿!”此时骑虎难下,彭怜只能硬着头皮说起豪言壮语了。
“哼!巧言令色,口舌如簧!你我不过初见,说这些山盟海誓话语何用!你当我是三岁小儿,还是无知少女,这般随意哄骗,当真欺人太甚!”
白夫人勃然变色,竟是怒意上脸,轻轻一拍桌案喝道:“小小年纪,便敢如此肆意妄为,你那圣贤之书,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今日我便替你老师教训教训你着登徒浪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