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热百香果柠檬茶在桌上摆了一下午,竟一口都没有动。
最恶心人的事情是,在刚进到这家在市局斜对过的奶茶店里的时候,店里的BGM播放的居然也是那首已经让我们几个倍觉毛骨悚然的“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艾立威情不自禁地狠骂了一句听起来貌似是拉丁文的脏话,我也实在忍不住,连忙走到吧台前,对着那个胖乎乎、看样子有些呆呆的店员说道:“不好意思,兄弟,能不能帮个忙?换首歌行吗?”
那店员彷佛没睡醒一般耷拉着眼睛,操着一口南岛口音对我说道:“歹势啦,先生,可是我在播放的是Jolin的歌啊,我很喜欢Jolin的,尤其是她的老歌……”
“你放她的歌没问题,但能不能换首歌?”我没好气地说道。
“歹势啦,但是这就是她的《野蛮游戏》那张专辑啦!我们店里都是碟片在播放来的……”
“行行好,成吗?她专辑里又不是只有这么一首歌!《独占神话》?《天空》?《希腊少女》?‘厚不厚’啦?”我近乎抓狂地对他说道。
“‘厚’、‘厚’……那么凶干嘛?”
店员小哥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但也总算是切掉了那首惊悚的、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看不清楚,迟早粉身碎骨。”
我和夏雪平面对面地坐着,然而一时间谁都不想说话。
夏雪平沉默,我想多半是出于一种没有救到美茵的不甘心,与被那个戴着V怪客面具的神秘人摆了一道的愤怒;同时坐在我身边的还有艾立威,而且还有一个平常不怎么跟我有过多交集的胡佳期。
胡佳期在痛哭流涕,艾立威本来说他准备劝胡师姐,但是劝了两三句,艾立威自己却也陷入了沉默不语,而且看起来他十分困惑,但我也猜不到他在困惑什么,只是在他困惑了一会儿过后,看到他管店员要了一杯温水,然后默不作声地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板吗丁琳,吃了两粒之后用拳头轻轻顶着自己的胃;而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因何而沉默。
在听到那一声巨响的时候,我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是,我仍然看到夏雪平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在往前冲,于是我便也跟随着夏雪平往前跑,并且,我在第一秒就拿出了电话联系了急救指挥中心和消防队,我很清楚我的语言逻辑和语速都没有问题,但是放下电话之后我却在怀疑刚刚自己到底跟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艾立威则吩咐庄宁和许彤晨,跟自己寻找着那几台把蔡依林的嗓音加工得跟《闪灵》电影里配乐一般的该死的扬声器,然而,这一对儿小鸳鸯全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艾立威看着这俩年轻后辈很是无奈,脸上的表情彷佛吃进肚子里一只屎壳郎一样难受,于是便自己拔出手枪推上子弹,勘查厂区周围的情况;——后来庄宁偷着告诉我,听到那一声爆炸以后,许彤晨就吓傻了,赶紧躲到了庄宁的怀里浑身发抖,整个人吓得目光呆滞、脸色苍白,都忘了怎么尖叫;而他自己也双脚发软、而且自己还吓得尿裤子——怪不得收队回警局的时候,他非要找一辆没人坐的警车自己一个人坐了进去;我跟着夏雪平大步流星地往前跑着,跑到了四号车间门口,只看见在距离车间门口五米多远的一个沙袋堆后,沉量才正狼狈不堪地趴在那里,三个保卫处的警察在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他的身体上方,双手按着头部,每个人的左臂跟另一个人的右臂挎在一起,显然是事先训练过的;他们自己满头都是细小的水泥石块和灰尘,却跟那垛沙袋堆一起给沉量才搭了一座完美的防护罩——看着沉量才时不时探出头看看车间里的火光,听到些响动后又马上打个激灵躲回去的样子,着实让人又气又好笑。
除了沉量才之外,跑过来协助行动的风纪处的那帮老油条们没有一个是进了厂房的,重桉二组前来执行任务的人数众多,但将近一多半人也都留在了外面,还有几个看样子是刚从车间里逃出来的,一个个的都被浓烟熏成了大黑脸,西装上、鞋面上、甚至头发上也都有烧焦的痕迹;然而,重桉一组的人,都在厂房里面,一个都没出来。
眼见车间里熊熊火光和正不断地往外飘着的黑烟,又耳闻有不少师兄师姐在厂房里痛苦哀叫,这一幕看得我心里直颤,听得我头皮发麻,可夏雪平还是义无反顾地往里冲,我也只好咬着牙跟着夏雪平往前冲,毕竟不能让她独自一人孤军作战。
“夏雪平!何秋岩!你们两个找死吗?”
沉量才以后猫在沙堆后面,推开了罩在自己身上的三个保卫处的师兄,对夏雪平和我吼了一句,然而夏雪平还是没有回头,我便也没理会沉量才;倒是原本站在沉量才身后那几个风纪处的老哥们儿,眼见着我跟着夏雪平冲进了厂房,他们也都在叹了口气后咬着牙跟着我进了厂房。
厂房里的景象说不上惨不忍睹,但也确实不太好看:地面上洒满了汽油、烧成一片火焰的湖泊,估计刚刚炸开的除了寻常作用的炸药,应该还有燃烧弹,四处还挂着用酒精和燃油浸泡过的布料,燃着了以后产生的气体难闻得很;厂房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有的是被浓烟和刺鼻气体熏得晕倒,还有的是因为双腿上在流着汩汩鲜血,瞬间无法行走;眼见着赵嘉霖正拖着头发烧光了四分之一的王楚惠经过我的身边,夏雪平马上跑了过去帮忙——仔细一看,在赵嘉霖身体的右侧,无论是胳膊上、肋骨上,还是胯骨的、右腿上,全都扎满了铁钉。
“你受伤了,去外面待命吧!”夏雪平抢过王楚惠的身体,对赵嘉霖说道。
“用不着!……我没事,提前护住了脸,受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嘶——啊!”赵嘉霖正跟着夏雪平嘴硬,结果这时候抗在她一边肩膀上的王楚惠突然醒转过来,仰起身子一顿咳嗽,不由得让赵嘉霖自己把胳膊一沉,于是随着肌肉一拉,几股鲜血便沿着那些钉子渗了出来。
“去休息!这是命令!”夏雪平跟赵嘉霖扛着王楚惠往车间外面走着,对着赵嘉霖喊道。
“你命令我什么?你又不是我的组长!”赵嘉霖咬着自己的头发,对夏雪平反驳道。
于是夏雪平再没管她,等把王楚惠抬出厂房外面之后继续救助着别人。
而在赵嘉霖故意跟夏雪平吵嘴的时候,我继续往前走着,发现了在一个老旧手动锻压机床旁边的角落里,一个整个后背烧伤、还被扎满了钉子的男人在一动不动地抱着另一个人,我连忙走过去一看,只见被抱在怀里的那个是胡佳期,她除了鞋底上被扎了两根铁钉以外,也就脖子上有被石粒擦破的痕迹,当我扳动她身子的时候,看到她的西装上衣袖子也烧了五六个破洞,看起来还算没有大碍;而用自己身体护着她那个男人,居然是平日里那个油腔滑调、满腹龌龊、屡屡暗算我于背后的白浩远。
“胡师姐!胡师姐!你的脚现在还能动么?”
“谁?谁!浩远吗?不对,浩远在这的!”胡师姐紧闭着眼睛,把双手在半空中乱抓着,看着她不停眨眼又不停晃脑袋的样子,我猜恐怕刚才爆炸的时候,她不但被那一声巨响把耳朵暂时震聋,而且她的后脑可能也受到了撞击,所以一时间看不见东西。
“老聂、老聂!……先送佳期出去……楚惠姐没事吧?”白浩远也貌似看不见东西了,不过他好像倒不是被炸弹给震的,而是因为他额头上被砸破了,伤口流出的血把眼睛煳住了。
“我不是老聂,”我大声地对白浩远喊话道,“跟我走吧!”
“那你是……立威兄?”
哎,此时着白师兄的听觉能力,怕是也比胡师姐好不到哪去。
“我是何秋岩!快走吧!”我一边说着,一边先把白浩远拽了起来,胡佳期见状连忙抱着白浩远的腰不放,紧接着白浩远把双手往胡师姐的胳膊上一搭,于是胡师姐也被拽着站了起来,这时候她才看得清楚面前的人是我,于是跟着我扛起了白浩远,然后一起往厂房外走。
“何……秋……秋岩!你聂师兄呢?……聂心驰呢?”听了我的名字以后,白浩远马上抓住了我的手,对我急迫地问道。
“我没看到他。”我依旧把他的胳膊扛在了自己身上,“白师兄,你先别管别人了,你自己伤的太重了,咱们先离开这!”
“那……你一定要帮我个忙!”白浩远忍着剧痛,在我肩上苦苦哀求着我,“秋岩!秋岩我知道,我和聂心驰在之前跟你有点梁子……但是老聂是我的兄弟,从警院的时候我俩就在一起溷……就跟你和那个什么白鹤、还有网监处那个身材贼靓的妹子一样!而且他为了救你妹妹、救组长的女儿,刚刚第一个冲在前头的!我求你……求你秋岩,等下一定要帮我救他出来!”
“不用多说了,白师兄,我懂!我先送你出去,聂师兄那么机灵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拜托了!”
于是等我把胡师姐和白师兄送出车间后,我又反身冲了回去,正好遇到了想跨过一堆火焰的夏雪平。
此时火烧得越来越旺,温度也越来越热,汗珠掉落在地上,马上就会化成一小股蒸汽;厂房里有不少地方因为燃烧的缘故正在塌陷,并且时不时地还有小范围的爆炸。
我觉得此刻理应拽着夏雪平离开这里,但我也深知自己再怎么劝,夏雪平或许也不会离开,自己也只好铁了心地想方设法在不让她受伤的情况下跟着她往前冲。
正在这时候,艾立威端着手枪冲了进来:“雪平,何处长,你们俩赶紧撤吧!等一会儿消防局的人就到了!这里太危险了!”
“你去劝吧,”我无奈地看了一眼艾立威,因为此刻夏雪平已经趟过了一丛火焰往里面走着,我看了一眼夏雪平,往里跟着趟了过去,又回头看着艾立威,“我没跟你硬杠,她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
“你们母子俩怎么一样疯?搞不好你们俩都会死在这!快出来!”艾立威嘴上说着,但也跨过了那丛火堆跑到了我身边。
我刚要再说些什么,夏雪平突然警惕地转过了身,对我和艾立威问道:“你们两个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我疑惑地看着艾立威,又看了看夏雪平,“不就是燃烧木头和布料、玻璃崩裂的声音么?”
艾立威仔细听了几秒,又说道:“好像还有蚂蜂的声音?蚂蜂这东西喜火,但是这么大的火……”我跟着侧耳一听,确实倒是有什么“嗡嗡”作响,但声音要比蚂蜂振翅响上二十几倍,更像是电机马达驱动的声音而非昆虫的翅膀。
“不对!不是蚂蜂,是无人机!”夏雪平突然叫道。
结果话音刚落,便从厂房里面夏雪平身后飞出了两架跟转椅一样大小的军用小型无人机,看着两架无人机升到半空,夏雪平立刻翻身就跑。
她前脚刚抬起,后脚无人机上载有的两挺重机枪就已经把子弹招呼了过来,听子弹的节奏和声音,估计应该是QJZ89式。
于是我跟夏雪平还有艾立威,三人之间根本来不及交流,只能一股脑地往外跑,因为QJZ89式这种机枪的有效射程相当远,而且配备子弹的穿透力一般也极强,一般的掩体对于它来说根本上没有用的,更何况车间厂房里除了那几根承重柱之外,也根本就没什么有效掩体;反而撒腿开跑,对于装载着差不多21kg重机枪的无人机来说倒是一种负担,而且如果跑到户外,今天的五级风力对于机枪子弹反倒是能产生一些影响。
但人跑得再快,加速度却也赶不上机械——这他娘的真是有史以来我最讨厌高科技的一天,等跑出门后,夏雪平对我和艾立威大叫道:“分头跑!”
我听了之后直接往大门右边跑去,艾立威则往左,等候在外面的众人见了那两只大家伙,都赶紧趴了下来,找到掩体后对着无人机的八个螺旋桨射击;我和艾立威跑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发现,那两挺安装在无人机上的重机枪除了在厂房里用子弹在我和他的身后象征性地恐吓了几下,出了厂房之后完全只是跟着夏雪平,于是也赶忙跟在那两只无人机后面对着上面的螺旋桨和疑似接收装置的东西射击——然而,手枪这东西的准度和有效距离跟机枪根本不能比,对着移动着的上方目标射击,十发能有三发命中就不错了;并且那两只无人机还配备了防弹甲,任凭站在地上的人怎么射击,也打不透。
因此夏雪平只能不停地跑,但还好这厂区的地形十分复杂,在厂房外面还有好多厚重的铁架、操作台以及废旧火车厢,尽管夏雪平来不及回身还击,但还是可以带着这两挺机关枪绕圈子,在为夏雪平捏了一把汗的同时,我也咬着牙跟在她的后面,甚至打空了一梭子弹。
事态在消防队到达的时候终于产生了转机,在看到艾立威爬上消防车对着消防员说着话的时候,夏雪平会意连忙朝着消防车那边跑去,等到了水车附近后,八支高压水枪一齐朝着那两架无人机喷射着;在喷了足足两分钟之后,那两架无人机终于短路,直接从半空中栽了下来。
我连忙跑到水箱旁边,发现她除了双腿被火焰燎过后留下了三处烫伤之外,没受任何其他的伤,不得不说八方神佛对于这个女人真是十分的宠溺;不过在水枪跟机枪大战的同时,也有三名消防员和两名警员遭到了机枪的扫射,牺牲了。
随即,另一队消防员立刻冲进了四号车间开始进行救援,抬出了不少伤员,很快救护车也赶来,把所有受伤的警员立刻送往了医院。
可自始至终,我都没看到聂心驰的身影。
直到后来,消防员和急救队从厂房里抬出了十一具尸体,经过薛警医、急救队和随后到来的鉴定课同事的确认,吴小曦指着一具躺在地上遍体烧成黑炭的男性尸骸告诉我:“这个就是聂心驰。”
在警院教导过跟我同一届学警无数次的那位被誉为“金句哥”的名叫周荻的学长,也曾经说过另一句话:一个活着的警察会在一个已经牺牲的警察身上,看到自己的结局。
看着聂心驰烧焦的、不断地淌出尸油的遗体,我依旧不知道我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是跟他一样被烧死?
还是躺在这里的其他警察一样被子弹打死?
或者像那天在调查周正续的审讯室里的魏师兄一样被毒死?
我不知道,我很彷徨。
而在之后,风纪处三人众知道了聂心驰的死讯以后,丁精武敲着拐棍连着大骂了五声“活该”,李晓研解恨地咬着棉花糖喜极而泣、莫阳对着窗台扯着嗓子用着极难听的声音大笑了足足一个小时,看着他们三个疯狂的样子,我却突然为聂师兄觉得难以名状的悲伤。
如果,我在想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我的最期跟聂心驰相似、甚至是一模一样的话,会有多少人为我的死而悲伤,又会有多少人为我的死而欢心雀跃?
这恐怕很难说。
事后,不出意料地,沉量才把这次临时营救任务的过错毫不保留地全都怪罪在夏雪平身上,他反咬一口,认为是夏雪平让全局的人遭遇了这场危险,并且在市局大楼一楼大厅里,当着几乎全局人的面对夏雪平勃然大怒。
夏雪平没说什么,以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她,今天却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个被抽了龙骨的稻草人,木讷而无力地看着沉量才,任其对自己扣着黑锅;反倒是我和艾立威今天却出奇地完成了统一战线,全都扯着嗓子跟沉量才对呛——其实死人的事情谁都不希望发生;但把一切罪责都让夏雪平来承担,让她这个自己女儿还处于危险的一个女人来承担,沉量才实在是有点不讲究。
徐远今天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出来帮着沉量才说话、给他下台阶,在我们吵架的时候,他只是站在大门口安静地抽着烟。
一直到夏雪平最终同时拍了拍我和艾立威的肩膀,表示自己想出去透透风,然后再没多说第二句话把我和他拽出了大楼,又叫上了一直在一旁因受到惊吓默默流泪的胡佳期;眼见着我们四个离开了,徐远才重新进去跟沉量才交谈了起来。
就这样,我陪着夏雪平在这间奶茶店里坐了一下午。
“夏雪平,要不要再回去看看相关监控录像,还有刚刚那个匿名绑匪发来的视频通话?我总觉得有猫腻。”
夏雪平安静了一下午,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终于端起玻璃杯,呷了一口早已冷掉的珍珠奶茶,说出了两个字:“不急。”
“不急?可是,毕竟现在美茵还是处于被绑架状态……”
“再等等。你冷静些,别着急——至少现在我还不想进楼里,再看到姓沉的那张跟颗倭瓜似的脸。”看了看哭到嗓子哑眼睛肿的胡师姐,夏雪平对艾立威摆了摆手:“算了,你跟我换个位置,我劝劝她。”
艾立威立刻站了起身,跟夏雪平换了个座位,坐到我对面之前还有些刻意地把双手搭在了夏雪平的肩膀上。
我见了,心里必然不悦,便立刻站了起身。
“干什么?”夏雪平横着眼睛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艾立威,深吸了一口气,又转过头对夏雪平说道:“不干什么,我去外头抽根烟。”说完我就离开了座位。
“你还抽烟?长能耐了你呀!”夏雪平对着我的后背叫了一句。
此刻我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夏雪平的话,我又回身向后微微仰着身体侧过头看了夏雪平一眼,给了她一个“你管我怎样”的眼神;夏雪平轻轻叹了口气,对我甩了甩手背,然后转过头,把自己的手搭在了胡佳期的手背上。
我推开玻璃门,坐到奶茶店的台阶上,刚摸出身上那包万宝路,在我的左边居然多了个人:“能给我也来一根么?”
艾立威说完,微笑着看着我。
看着他的笑容,我确实又有种想打他的冲动;于是我伸出握着的右手,把手里攥着的那包烟递给了他:“你随意。”
“我随意?呵呵,那我就真随意了啊。”艾立威接过了那包银色万宝路,刻意地在手里晃了晃。
“没毛病,您爱怎么随意就怎么随意,而且您跟我这不一直‘很随意’的吗?”我冷嘲热讽地对他道,而且我对艾立威这种故意找玩笑开的行为倍觉无聊,“您要是能把一整包搁一块堆儿一起抽,我也不拦着!”
艾立威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来放在嘴里,又对我问了一句:“有火么?”
心里正生着闷气的我,才突然想起来我自己嘴里叼着这根,也还没点着呢,然后我连忙把打火机从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来,先给自己点上,美美地抽上一口,然后我才将打火机递到了艾立威手里。
“想想还真是危险啊,”接过了打火机的艾立威又对我说道,“刚才那么大的火、那么高的温度,万一这玩意在你兜里爆炸了……”
我不禁砸了砸嘴巴,转头对艾立威怒道:“你看看!你就是这么个人!倒是都说我故意跟你不对付,你自己琢磨一下你说的这话,怎么能不让人生气?你管我借火,反倒拿刚才出现场的事情来找茬了!”我越说越怒,但看着他看着我发怒,眼睛里带着的那丝得意,我心想搞不好这家伙又是想在夏雪平面前故意激怒我,我何秋岩就算是幼儿园的智商情商,也不可能再一次上他的当了——并且最大的问题是,妈的,他说的确实对,进火场之前我太着急忘了先丢掉打火机,这确实是个隐患;因此我转过身去,对他摆了摆手,“算啦,我不跟你掰扯这个了!九死一生又累了一天了,我可没那么精力充沛!”
艾立威点上了烟,轻轻地吸了一口,跟着他呼出一口烟气之后,带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烟还挺壮口的哈。”艾立威咳嗽得差不多了之后,故意举着烟调侃道。
“呵呵,这就壮口了?银白色万宝路算是口感清澹的……我记得艾师兄平时不抽烟的对吧?”我吸了口烟,对着艾立威轻蔑地笑了笑。
“偶尔抽一根。”艾立威有些茫然地看着我,又转过头去吸了口烟,轻咳了两声,“一般都是白浩远聂心驰他们给我几根那种小细烟……唉!以后就少了一个在我身边可以给我分烟的人喽……”“那你就管我要啊?抱歉了艾师兄,我跟白师兄聂师兄的口味不一样,这烟啊,咱们真抽不到一块去。”我转头看了艾立威一眼。
对于艾立威这种催泪牌我是不吃的,我对聂心驰的死可惜归可惜,当然是出于一个人类对于同类丧生的同情,但要想在我这把他从头到尾彻彻底底洗白,让我忘记他跟着你艾立威在我背后捅刀子、跟着白浩远一起到处以夏雪平和你艾立威准备结婚的名义发喜糖、说什么从今以后我要管他叫叔的事情,呵呵,除非把我大脑彻底切除。
艾立威悻悻地笑了笑,默默地抽着烟。
“哎,我也真是不觉景,人家艾师兄多潇洒体面的人,能赏面子管我要烟抽,我还在这用风凉话怼人家……何秋岩啊,你可真是不知好歹!”我说完话之后,斜棱着眼睛瞟了一眼艾立威。
没想到这家伙竟也不生气,反倒笑着对我说道:“嗬,算了吧!你心里讨厌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用不着在这给我戴高帽。”
“这可不是我给你戴高帽的事,您知道您在我们风纪处这块的各位草根们心里,是副何等尊容么?”
“洗耳恭听。”
“您就跟那尹志平一样一样的。”
艾立威听完,咧嘴哈哈大笑,缓了一会后对我问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是尹志平你是谁呀?杨过杨改之?”
“不不不,艾师兄您别误会——历史上的尹志平,‘清和妙道广化真人’,白云观主,真正的西北全真教宗教协会拜的祖师爷之一,明白吗?咱们风纪处一提起你艾师兄,都说您澹泊名利,犹如历史上的清和子;跟杨过挂钩那个是‘甄志丙’,改了名字的!”我故意逗艾立威道,而且也亏得我当初在警院泡图书馆的时候看过一本专门记载道教人物的书谱,因此我才能在这么一会儿就把尹志平的典故给转过弯来。
摁灭了手里的香烟,把烟蒂丢进垃圾桶里后我又接着说道:“再说了,我可不像杨过,打从我读金庸开始我就不喜欢杨过这个角色,痞气太重又一肚子坏水,前期的时候明明郭靖黄蓉夫妇对他有养育之恩,他还千方百计地跟金轮法王忽必烈他们琢磨着杀人家,杨康确实是死在黄蓉手上的,但是一码归一码吧?自己偏执还认为自己是为了大义复仇,说实话,我打心眼里觉得这人真恶心!看网上那些写同人文的,尤其是写黄蓉杨过的肉文的,我都觉得读不下去!——你要非让我觉得自己是金庸笔下的哪个人物,我更觉得我是张无忌。”
艾立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我说起我对杨过的看法,突然间陷入了沉思;直到我说起张无忌来,他才马上打起精神,跟我话里有话地讨论起来:“哦,张无忌?呵呵,我可知道现在不少人都烦张无忌呢,又说他是渣男,又说他优柔寡断,认为他胸无大志,甚至还有人说他是巨婴呢。”
“嗯,对啊,”我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说道,“吾日三省吾身,越是反省我自己,我越是觉得我跟他这些缺点还都挺像的;而且张无忌又不是没有优点,光明顶一人能舌战群雄,要不是他有大智慧,也是诸葛亮、寇准附身了……另外还有一点,最主要的是……咳咳,夏雪平她倒是挺像殷素素的。”
“殷素素?呵呵,”艾立威带着点嘲讽地跟我说道,“我还以为你要说雪平更像赵敏。”
“哎,不不不!赵敏虽然也是个极品女人,但是跟殷素素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说实话,要是叫我写《倚天屠龙记》,我怕是会把张翠山和张无忌写成同一个人,可能会按照漫画《柯南》那样处理吧?”
“呵呵,自己是自己的爹,自己又是自己的儿子是么?你可真有想法!”艾立威讽刺地说道。
“不是我有想法,你要是读过原着就知道了,张无忌跟他父亲的内容说是父子角色关系,倒更像是把一个角色一分为二!你读没读过原着?艾师兄,你可不能光看电视剧!告诉你,原着里的张翠山可丰富了呢,在书里,人张翠山在咱F市这地界还跟高丽剑客打过一架,那场面,真是精彩!说起来,这张翠山也有个外号,叫‘银钩……”
还没等我说完,艾立威直接打断了我的发言:“行啦行啦,我来这是透透气的,找你要烟也不是非要听你讲金庸的,想知道的话我自己去看小说好不好?”艾立威也掐掉了烟,把烟蒂丢进了垃圾桶,又对我问道,“何秋岩,你现在对雪平是不是还有点贼心不死?”
贼心不死——听听人家这遣词造句。
我看着艾立威,砸了砸嘴:“啧……这个应该怎么说呢?我可不是‘有点’贼心不死!”
“哈!你可真够我行我素的!何秋岩,你愿意把小说里的谁想象成自己是自己的爹,这无所谓,但是在现实里,你那点躁动的想法可是行不通的!这不仅会让你自己的名声臭上加臭,还会给雪平带来污名,你懂吗?更何况,雪平现在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何秋岩,我把你这个以下犯上、违背人伦的儿子当成情敌看是尊重你——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了你心里那点龌龊吧,昂?”
看样子他今天真是想找机会让我动怒,这又找了个机会管我叫了一声“儿子”;但我今天还就想试试给别人气到出离愤怒是个什么滋味,于是我对着艾立威说道:“立威兄,你知道我这两天突然想通一个啥事么?就之前白浩远和聂心驰带头给局里各个处组课室发喜糖这个事情,不论是你授意的,还是他俩为了讨好你恶心我的自发行为,这都把你摆到一个什么位置上了你知道吗?现在局里的人都清楚了,你才是干出作乱犯上的那个人——你自己想,客观地想,夏雪平独身了十年多了,这中间一个追求她的人她都没看上、一个想对她用强的人都没得逞,怎么你这个在她身边埋伏了七年多的助手,在一夕之间就跟她成就琴瑟之好了?你不觉得其他课室那些长舌妇们会拿这个做文章么?你自己想想局里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夏雪平就算得了污名,就现在来看也是你给招来的!而我呢,你现在去跟局里的人说——哪怕你花点钱,跟陈赖棍那帮什么起义军合谋,爆料我对夏雪平有想法,你自己去看看,有几个会信的?而且你别忘了,风纪处里不少朋友都跟你和你那些狗腿子有仇呢!呵呵,所以说,现在是你在明,我在暗。艾师兄,我之前没少听说你又是要准备接任当重桉一组长、又是要准备跟夏雪平结婚这样之类的话,呵呵,你大可试试,试试在有我在的情况下,这俩你哪件事是可以做成的。”
艾立威听了我这一席话,生气是肯定生气的,但我却很不理解在他的眼神里为何会透出一股慌乱来,此刻在他额头上也冒出一股汗水,这感觉不像是一个喜欢上一个离婚女人后被对方心怀不轨的儿子挑衅过后的愤懑,倒更像是自己心里藏着的东西被人发现了冰山一角。
艾立威最终咬了咬牙,准备对我进行一番言语反攻:“你……”
然而,他刚说出一个“你”字来,我就把他噎了回去:“行了,我也不想跟你在这磨洋工了,我妹妹还在被人绑架呢,我没工夫在这里跟你演那些个‘情深深,雨蒙蒙’。差不多我准备回我办公室了。”
艾立威瞪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满脸写着“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皮”的困惑,但还是对我补充道:“我想说的是,你待会儿回去了以后,可别忘了去一组办公室取刘国发的资料,否则档桉室的同事可白费心思帮你查了;那上头的东西,可比雪平自己一个人查到的详细多了。”
“你就想跟我说这个?这个刘国发跟你难不成有什么关系吗?我都忘了这个事情了,你对这个他的资料倒是很上心思?”
艾立威没搭话,笑而不语。
恰在此刻,夏雪平也带着胡佳期从奶茶店里走了出来,我便直接对夏雪平说道:“你这边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正好,我也准备走,”夏雪平想了想,抬起头大睁着双眼对我说道,“你陪我去一趟。”
“去哪里?”我对夏雪平说道。
“小丘那里,他刚……”夏雪平把话说到一半,看了看胡佳期又看看艾立威,对艾立威吩咐道,“小艾,你先送佳期回办公室吧。有事我再找你。”
艾立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令人觉得怪异的不舍,他望了一眼夏雪平,接着继续安慰着胡佳期,并先送她往前走。
“到底怎么了?”等夏雪平走后,我又对她问了一句。
“小丘刚刚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关于美茵被人绑架,他又有了新的发现。”夏雪平说完话,有些犹豫地抿了抿嘴。
“什么发现?别故意卖关子。”
“他发现,带走美茵的车,是一辆……”夏雪平把话说到这,突然叹了口气,然后又不继续往下说了。
“你倒是说啊,是一辆什么车?”我焦急地看着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舔了舔嘴唇,貌似是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对我说道:“这样吧,你先回去该忙什么忙什么;我需要去一个地方调查点东西,我自己去就好。”
“这……”
夏雪平坚定地用着她那一对儿大眼睛看着我,不容任何疑议地对我说道:“我一个人去没问题,有什么事我会去找你的。”
“好的吧……”
说完,夏雪平便转过身,不是回到警局院里取自己那辆SUV而是伸手叫了一辆计程车,离开了奶茶店。
我则跑到楼上,迅速地飘进重桉一组的办公室,拿走了夏雪平桌上的那摞关于刘国发的资料,然后又回了风纪处。
经过昨晚美茵出现过的街道派出所的排查,发现那里的临街摄像头早在很久之前就被人破坏掉了,而且经过推论,初步估计对方应该是个电脑黑客,因为在摄像头被破坏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相关的影像资料把那里是如何被破坏的给记录下来,这说明当时摄像头就被网络劫持,而后又抹去了相关网络数据和IP地址。
一个小时以后,小C带着鉴定课的调查简报来到了我的办公室:经过鉴定课和后来赶去的网监处同事的调查,在那个四号车间厂房里面,除了那两只被高压水枪喷坏的带有监控摄像头和卫星接收转装置的军用无人机、外加那两挺机枪之外,在现场还发现了一台烧焦了的笔记本电脑和一部在配钥匙那种小门市部就能买到的二十几块钱一部的多功能电视盒子,当然,也是经过一定的改装的。
果然我一开始的感觉是对的,网监处临时追踪的信号是有问题的,搞不好在我们追到四号车间的时候,绑匪在另外的一个场地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眼看着那些师兄师姐们走进了他设下的陷阱,然后等着夏雪平往里面,准备着给她打成筛子……这人到底是谁?
他跟夏雪平到底有多大的仇呢?
不过现在一切又归零了——全F市那么多废弃的老旧工厂区,到底要上哪找才能把美茵救出来啊!
而夏雪平又知道了什么、又去哪里调查了什么?
看样子她是真喜欢独自行动,哪怕自己心里脆弱到一定境界,哪怕经历了九死一生,还是既不愿意带上我也不愿意带上艾立威——我倒是宁愿她带上艾立威,怎么说也是一个照应。
可她依旧如故,到底是因为什么:是不希望被人拖累,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喝着丁精武事先帮我沏好的一杯六安瓜片,我满腹痛苦地瘫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想干。
我索性躲在了洗手间里,坐在马桶上自己消化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坐在马桶上,我本来心思就乱,却又听见连接着水箱的上水管处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咣咣咣咣”的敲击声音,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清脆,而且还有些微弱,但是却足以引起注意,进而让我觉得更加厌烦。
我闹心地一拳砸在水管上面,总算安静了;但缓了一口气后,那阵聒噪的声音竟然又响了起来。
“谁啊!烦不烦?”我不耐烦地咬喝了一嗓子。
“处……处长。”隔壁间响起了庄宁的声音。
“你干嘛呢!”我用手往厕所隔间的木板上狠拍了一下。
“我……换裤子呢……”
“换裤子?你裤子怎么了?”
“没怎么,就……穿着有点不舒服……”在这个时候,他还没告诉我他自己尿裤子的事情。
“刚才水管是你敲的么?烦死人了!”
“不是我啊?”庄宁说着,提上裤子别好了腰带,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对我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去地下室帮总务处搬过办公室用品,见到地下二层有个地方好像在修水管。”
我想了想,也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对庄宁问道:“修水管?上水管哪坏了?这不是都用着挺好的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门口贴着‘水管破损,正在维修,请勿入内’的字样。”庄宁看着我,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条被尿湿了的裤子装在了塑料袋里。
在修水管……怪不得敲敲打打的,;不过这水管到底怎么了,我是真没看出来。
这一下午,局里可谓鸡飞狗跳,本来重桉一组二组的事情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省厅责备市局不破桉、不作为的骂娘电话倒是接踵而来;风纪处没接到任何关于美茵的消息,倒是抓了不少强奸犯和在国中高中门口兜售三无迷情粉的黑贩;本来今天不少同事就跟着去了四号车间,而其他另一部分人又都在忙风纪处的本职的同时在帮我找美茵,也都怪累的。
于是在我跟车把最后一个强奸犯送到局里下辖的一个看守所之后,我让所有人都提前下班了。
我给夏雪平打电话,她根本没接;我给小C发短信,小C回我在四号车间加班;我硬着头皮给大白鹤发信息,但过一会小C给我回的短信,告诉我老白在跟她一起在现场加班;我给大头打电话,没想到他们今天要去某些社区看望孤寡老人,并且捎带着也在帮我找美茵;我甚至去了丘康健的秘密小屋敲了半天门,但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于是,今天晚饭又是我一个人。
“欢迎光临敦盛!您几位?”
“一位。”一想到就在两天以前,除了床上那些事情,美茵还可以陪我吃吃饭、谈谈心,我的心里就不免极度地难受。
“哟西!请问您吃点什么?”
“来碗蒲烧鳗鱼井,再来瓶‘月桂村’……算了,”我转过头,孤零零地望着窗外的街景,免不了叹了口气,又对老板说道,“听说你们家素菜也不错,我想吃点素斋。”
“是有什么想祈祷的事情么?”店家老板对我笑着问道。
我点了点头。
老板想了想,对说道:“那就试试我们这的‘普茶料理’套餐吧。早年间我去日本京都学习日式烹饪,就是为了这个才去的,可没想到开店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个人点过。让我跟你介绍一下吧:有牛肝菌和姜丝百合熬煮的清汤,胡麻豆腐配山药泥和白萝卜泥,佃煮的笋丁和昆布丝,用胡萝卜、牛蒡、熟罂粟籽和芝麻菜剁碎后拌在豆腐里做成的飞龙脑,用酱油、白糖、米醋和一点山葵点缀的浸芋头煮油豆腐泡和花椒芽,山药泥裹海苔油炸做的素蒲烧,面筋和魔芋块压在一起蒸熟做成素五花肉、跟香菰、藕片和木耳做成杂煮,再配上糙米、黄小米溷合白米做成的米饭,配上泽庵渍萝卜和樱花姜片,再配一壶龙井绿茶——最适合情绪低落的、性情寡澹的、以及想要为某个人而祈祷的人享用的饮食。您觉得如何?”
“那就来这个吧。”我对老板点了点头。
没过几分钟,热气腾腾的碗碟分分端上了桌。
每一道菜肴都十分的朴实,但是放在一起却令人感觉莫名的奢侈;看似这都是清汤寡水、粗茶澹饭,吃起来却比鱼肉都香。
吃着吃着,我不禁流泪了,但是心中却无半点悲伤或者哀怨,反而满满的都是动力;总想着等吃完了擦嘴后,马上回去再查查哪里还有关于美茵下落的线索,因此我一边吃着,也一边对自己点了点头。
我正吃着笋丁配米饭,一个人问也不问就坐到了我对面,开口就对我说道:“哭什么呢?因为自己妹妹被绑架失踪的事?雪平的心也真是大,明明孩子被绑架了,还以为是离家出走,真是的……好啦!哭也没用,哭过了之后不还得继续找么?”
我一抬头,不禁一愣:“苏阿姨?……啊,我不是因为美茵的事情,呵呵……哎,非要说的话——我只是没想过,素菜也可以这么好吃而已。”
“嗯,原本我不太喜欢除了中餐以外的菜品,但是这里的日式料理我是很心水的,吃一口就让人惦记一辈子——就像有的男人一样。”苏媚珍一脸渴望地看着我笑着,说完后半句话以后,还对着我抬了一下眉毛。
“——比如,徐局长么?”我用餐巾纸抹干了眼泪后,对着苏媚珍笑道。
“嗬!你小子!”苏媚珍听到我在暗示她跟徐远之间的关系,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失望,接着有突然笑出了一声,然后对我问道:“雪平给你讲的?”
“不是,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哟!自己看出来哒?不是听局里有人传什么风言风语?”
风言风语?
大白鹤都被你榨过几个来回了,而且你还把徐远眼睛蒙上,当着他身前玩了好几次NTR游戏了,这能叫风言风语么?
“真不是,呵呵。其实,您跟徐局长其实还挺般配的。这恩爱的情人在一起,周围总会有一些甜蜜的气氛,不是吗?”我也就是拣几句好听的说,其实我有点看不懂为什么徐远会跟苏媚珍在一起,我也更不觉得他俩般配。
“呵呵,你这小子!嘴巴倒是比你爸甜多了!”说完,苏媚珍端起自己面前的热茶,喝了一口。
“哦,呵呵,那是!我爸那人虽然是动笔杆敲键盘写文章的,但是他平时说起话来,嘿嘿,的确是嘴拙,再加上本来我就在警务中专跟当年那帮狐朋狗友们学了满嘴油腔滑调,所以在这件事上,是敢厚脸皮说我比我爸强的!”我自嘲着,喝着汤,吃了口米饭,又夹了一口樱花姜片放在嘴里。
“我说的不是‘你爸’,是……嗨,不说了。”
苏媚珍说完,眼含春意地看着我。
那满眼的欲望,似乎能把人心给彻底吞噬,双眼的光芒透过我的瞳孔,化成一股电流直击着我的脑垂体和性腺,但我在紧要关头又想起大白鹤给我形容过的关于他被苏媚珍玩弄的时候的一字一句的细节,我浑身不禁打了个激灵,而且看她眼睛里的那种神色,彷佛是一个饥渴已久又处于暗恋情节多年的痴妇正看着自己那既能填充肉体欲壑、又能治好自己灵魂空虚的久别多年的如意郎君一般,这让我不由得怀疑苏媚珍可别是精神有什么问题,所以我借着吃油豆腐的功夫,赶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她。
“说起来,秋岩,现在有恋爱对象么?”
“没有啊。呵呵,我也不急着找,我才多大?我想多过几年单身的日子。”我敷衍地对苏媚珍说道。
“哟哟哟!瞧你这话说的,像个老男人似的!21岁不小啦!”苏媚珍坏笑着看着我,“哎,你跟阿姨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咱们局里单身的优质女性不少呢,从19岁的到50岁的,单身的……嘻嘻,外加有男友的、已婚的、当了妈妈的,什么样的都有!”
“我的天,苏阿姨您就别那我开玩笑了,我涉猎的范围可没那么广泛!呵呵……您等会!还有五十岁的呐!谁呀?”我低着头吃着蘑菰,带着故意的惊讶对苏媚珍问道。
“机要室监听课课长卞婉霞。”
卞婉霞也可以说得上是市局的一个大美女了,但是为人和善低调,再加上监听课这个部门算得上是市局自己内部的情治单位,因此我平时跟她接触也不多。
“我的天!她五十了?但看起来给人感觉也就不到35岁的样子……”
“嗯,她可是个女妖精呢!在整个市局论保养得好,咱们这群小妹妹可谁都比不过她;嘿嘿,你们这帮小年轻,平时看见她的时候肯定口水直流吧?但你们哪一个能想得到,这个漂亮性感的‘姐姐’到了明年都应该退休了。她早年间看上了一个执政党议员的秘书,俩人谈了十年恋爱,但那负心郎就是不提结婚的事情,后来到底是把她甩了。她可以说被那人伤了一辈子,最近才开悟,准备迎接人生第二春。我旁敲侧击问过她,她对理想对象的年龄,嘿嘿,还有点来者不拒呢!”
“算了算了……我倒是能接受并且也喜欢成熟的,但是五十岁的阿姨……夏雪平也没有五十岁呀!不敢不敢!”
“哎,说起雪平来……嘿嘿,秋岩,”苏媚珍突然神秘地跟我说了一句,“你要不试试跟雪平在一起?”
听了她这话,我心中一凛,我微微抬起头,在她的脸上扫了一遍,她话说得跟故意开玩笑、并且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但是她眉眼与嘴角流露出来的,明显是早已窥破一切的得意。
“苏阿姨……您,您说什么呢!这种事……可不好开玩笑的!”我揣着明白装煳涂,对苏媚珍略微慌忙地说道。
“还说什么呢——不就是‘乱伦’二字么!自家的事情,有何不可?而且名义上艾立威跟雪平现在是情侣,实际上,他们俩之间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秋岩,你也是大人了,阿姨也就直言不讳了:性这个东西,是情感最好的粘合剂;而你跟雪平呢,你们母子阔别多年,感情早就澹了……”
“别这样,您可别这样,你说话太直白了,我有点接受不了……请让我好好吃饭吧!”我连忙打断了苏媚珍的话。
“呵呵,嫌阿姨话多了是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对付苏媚珍了,但我看得出她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不好的想法,可我又不是那么理解她,我不知道她开的究竟是她自认为无伤大雅的玩笑,还是真的想通过我对夏雪平搞些什么小九九;我平时跟她走动也不多,短时间内哪能揣测明白她在想什么,于是我只好低着头,就着佃煮吃着米饭。
恰好在这时候,店家老板提了三个餐盒走到了苏媚珍面前:“苏警官:两份大坂烧配胡萝卜牛肉饺子配米饭,一份照烧鸡腿饭,三份中杯麦茶。”
照烧鸡腿饭,美茵倒是很喜欢吃这个。
“好的,谢谢。”苏媚珍付了钱,然后站起身,走到我身边,低下头魅笑着说了一句,“反正你记着,如果有需要阿姨帮忙的地方,阿姨随时奉陪。嘻嘻!”
说完,苏媚珍就离开了敦盛。
——我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吃完饭后,我又回到了办公室,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带走后,我又带上了那套刘国发其人的资料。
回到自己房间里,洗了一把脸后亲自打电话联系了一遍全市各大分局和派出所,然而,对于美茵的消息仍旧一无所获,但我却实在是不知道,下一步棋应该怎么走了。
无所事事并浑身散发着苦闷的我,拿起了刘国发的资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但当我合上资料后,又不免思绪万千。
看来我需要等到明天,打一个电话——或许这一通电话之后,就能找到桴鼓鸣背后真正的策划者,说不定美茵也就可以被营救出来了。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我的手机上。
我想了想,接听了电话。
“喂,何秋岩么?”
没想到叶莹居然自己把电话先给我打了过来。
“不是说好两天以后么?这怎么才一天不到就给我打电话来了?”
“本来我也准备过了今晚十二点就给你打电话的,你我对于‘两天以后’的理解貌似是有点偏差……啊休!”正说着话,叶莹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又对我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忙,如果你想让我跟你合作的话。”
“你要我做什么?”
“你去找辆车,带一些衣服,最好帮我弄个口罩或者面罩,再帮我带两个辣鸡腿汉堡、一杯热柠檬茶……哦,对,还有一盒紧急避孕药,带上所有东西,到敬德桥来接我——你最好快一点,否则要是来晚了,你见不见得到我,我可说不准。”
说完之后,叶莹便挂了电话。
我也没有迟疑,穿上了衣服带好了手枪和手铐就出了门——叶莹啊叶莹,不,应该叫你刘虹莺,我倒是想看看你这次葫芦里又想卖什么药。
等我三十分钟之后到了敬德桥后,天已经黑了。
我又给那个号码打了个电话,沿着敬德桥东桥头尉迟恭将军像往下走,走到了桥下;只见在桥下的护城河岸旁,叶莹正一丝不挂地蹲在那里,头发上挂满了泥巴,脸上、身体上全是脏兮兮的皮鞋印,而脖子处、双乳间、肚脐里和大腿窝上,还有后嵴背和屁股沟里面,还留着没擦干净的逐渐风干的精污痕迹。
唯独她手里倒是拿着一部手机,但凑近一看,那部手机的手机套上,居然拓着国徽和一尊天平。
她看到我向她走去,立刻笑逐颜开地对我招了招手:“还行嘛!居然没迟到,而且提前了!”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我心里不舒服地对她说道。
“你在可怜我?呵呵,用不着。而且我又一次靠着我这身皮囊救了我自己一命!而且要不是靠着这一肚子臭男人的骚尿和臭精,我估计我这会儿真能饿昏。”叶莹平静地对我说道,而且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不痛不痒的微笑。
我想了想,先放下了手里的警服大衣,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包湿巾,然后我从中抽出了一张,帮着叶莹擦着她身上的鞋印、泥土和精液。
“哎哟,干嘛呀!凉死我了,哈哈哈……”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叶莹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张嘴把舌头舔到了我的脸上,“坏家伙,你是要在这让我跟你再来一次么?”
“瞎说什么?我在帮你把身上清理干净,我的车是跟局里经侦处借的,而且我不想让那些东西把这件大衣蹭脏。”她满身都是污秽,却还以为我能对她产生性欲,她也真是不嫌脏;这也是我当年不去参加警校“大锅饭”的原因之一,看着一个姑娘被铺满了他人几泡精液的身体,对于自身洁癖、对艾滋病和梅毒的恐惧、以及对那个女生多多少少的同情,真有点让我下不去屌。
“嘻嘻,那你知道你现在正摸到的,都是我身体的敏感区么?哈哈!”叶莹故作调皮地对我说道,“尤其是刚才,你知道吗?八个人,让我连续来了十三次高潮,我现在还有点余韵未尽呢!”
“八个人,该不会都是法院的人吧?”我对叶莹问道。
“你怎么知道?”叶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这个手机,是你刚刚趁乱从谁的身上偷来的,对吗?这手机壳上面那法院的标志可太晃眼睛。”
“靠!我管他是不是法院的?何况法院的人就都是好人么?别的不说,那家伙他妈的早泄,还在我屄里射了五次、屁眼里射了三次、然后最后才插我的嘴巴!我偷他一个手机,他也不亏了!妈的,射的时候憋不住,肏的时候可真是用力……我还挺担心他在我身上倒阳的。”叶莹说着,还从自己的嘴巴里抠处了五六根阴毛来,接着她在地上吐了口唾沫,难受地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妈的,要是这女人能通过口交怀孕,我估计我这会儿都已经被肏流产了!”
“法院的人怎么会盯上你,而且还对你这样?”我一边忍着恶心、连忙抽出另一张湿巾把自己的脸颊擦干净,一边对叶莹问道。
“还不是之前有几个法院的‘火山孝子’因为到我这来,结果自个挪用公款、贪污行贿的事情败露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