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计程车上,我总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依然是有点怪异。
比如,按照叶莹说的,陈月芳是在我管叶莹称作“女朋友”之后,放心地把我交给了叶莹——陈月芳虽然是个村妇出身,但我很清楚她的心细得很,她怎么可能放心地把我交给一个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的、满嘴脏话的女孩?
而且,如果我昨天喝醉以后真的说了关于“女朋友”的事情,那我对于夏雪平的心思,不就完完整整地跟陈月芳和叶莹说出来了么?
再比如,既然我昨天晚上从头到尾都是在跟叶莹发生的关系,那么为什么我的脑海里会出现陈月芳的内衣内裤的颜色呢?
而那句“秋岩,你别这样”,又是谁说的呢?
那肌肤触感,又是那样的真实……因为一时慌张,我忽略了叶莹的肤质——当然,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比较排斥去碰那些满嘴脏话的妞儿的;此刻想想,还真不如刚才厚着脸皮再摸她一把,一探究竟。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但与此同时,内心里更多的是侥幸——迷迷煳煳之中嫖了一个妓女,也总好过,把自己脑子里“记住”的这些关于强奸自己后妈的这些东西,给弄成了真的……
十几分钟后,我回到了市局大楼门口。
哑巴莫阳正焦急的站在那里等着我。
遇到要紧事,居然安排一个哑巴来接我,风纪处的人也真想得出来。
等我下了车,再仔细一看,我才发现莫阳的头发好像是被人扯乱了,他的身上似乎还被人泼了多半杯咖啡,平常干静整洁的衬衫上正当胸处,浸染了一大片土褐色的污渍;而最关键的是,他脸颊貌似被人挠了一下、额头上还有一个大黑鞋印——打人不打脸啊,若不是犯罪份子,谁能这么不讲究?
因而我的第一反应是,搞不好在我不在局里的这小半天时间里风纪处遇到什么罪犯了——虽然抓捕市一中两个人渣这一票干得漂亮,但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还没等我开口,莫阳就对我开始焦急地比比划划、干张着嘴,喉咙里还发出着“哦——嗷——”的叫声。
可就算他再比划也没有用,我不懂哑语,因此我也根本不知道他在跟我说什么。
“……先别磨叽了,阳哥,带我上楼。”我果断地对莫阳说道。
说完话,我下意识地把莫阳往三楼领,心说可别是办公室里出了什么事;结果等我俩刚到了二楼,我正要再往楼上走,却被莫阳薅着皮夹克的袖子,往二楼的走廊拽了过去——他力气大起来还真是惊人,我差点就被他摔个狗啃泥……
我刚想问他去哪,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我已经被他拽到了重桉一组的办公室门口。
——此时此刻,整个地球上我最不想来的地方就是这了。
夏雪平家排第二。
重桉一组办公室里,此刻又少有地拥挤了起来。
上次这样,还是在桂霜晴他们来对桴鼓鸣网站引导的、针对夏雪平的抗议集会进行所谓的“调查”的时候。
我进屋一看,办公室里除了重桉一组的同事们都在以外,我的风纪处的下属们居然也都在,其中重桉一组的所有男警员和少数几个女警员,再加上风纪处的所有人,跟下国际象棋似的,一拨人双手背后站在了窗子旁边,另一拨人站在了靠着门这边的墙面,全是手背后站着。
不同的,是他们的部门,相同的,是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彩,身上的西装或是警服也都被扯得乱七八糟的。
看这场面,不用多说,刚才这两帮人怕是短兵相接过了。
我看了一圈,整个办公室里脸上的伤最严重的是瞎子丁精武,此时此刻,他的嘴角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他一边挺直着腰杆站着、一边用手背不住地擦着血,看样子应该是在打斗过程中,牙齿凑巧把口腔内壁碰破了,而在他鼻子里塞着的卫生纸团也已经浸得红透了,脑壳上头剩下不几根的头发也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彷彿被飓风蹂躏过的麻雀窝一样,并且,他戴着的那副墨镜的两块镜片,已经全碎了;而所有人里面,伤势最轻的是胖子李晓研,除了她的西装外套袖子的扎线崩开了以外,根本没什么伤;而反观重桉一组这边,这帮人一个个所受的伤,虽然没有丁精武那么严重,但是也都差不多难以见人了。
他们这里面,其中最严重的是白浩远——我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这厮正不停地龇着牙、捂着肚子、佝偻着腰,根本连站都站不直,他的右边眼角还似乎被谁挠了一下;其次就是艾立威,因为艾立威的鼻子,本来就是用塑料支架固定住的——我的杰作,呵呵——而这次又不知道被谁在左边眼眶上揍了一拳,对于形容他现在的“尊容”有个行话,谓之“眼蓝”,现在再看着这狗娘养的的面容,整个一毕加索笔下的抽像画。
当然,办公室里除了这些牛鬼蛇神们,徐远、沉量才也都在。
徐远坐在夏雪平的办公桌上玩着打火机,严肃地拉着脸看着所有人;沉量才也掐着腰,皱着眉头愤怒地看着站在办公室两边的警员们,彷彿刚训完话。
当然,夏雪平也在。
她身上全然没有丁点伤,那套熟悉的整洁黑色西装上面,也丝毫没有被撕扯过的痕迹。
她本来是双手抱胸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冲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的,一见我来了,便放下了双手,之后把手插进了口袋里,迈了两步。
我本以为,她见到我后应该是要走开的,却没想到她只是轻轻地在原地踏了两步,然后居然转过了身,板着副面孔,冰冷而直接地死死盯着我。
看着她的眼神,我突然觉得有点心寒又有些愤怒——明明是她自己做了亏心事,且前一天还跟我面前失态到尊严丧尽,而今天,她就可以居然像个没事人似的,表现得这么理所当然?
——在这一刻,我似乎有点开始认同段奕澄临死之前对夏雪平的评价了:夏雪平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有的时候还当真让人觉得讨厌。
那种不可战胜的讨厌。
她出乎意料地敢于直面我,反倒是让我不禁尴尬了几秒钟。
为了面子,我深吸了半口气,然后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打了个哈哈道:“啊哟!这怎么着的这是?今儿这是又要给谁过生日、给谁表白啊?我说,该不是给我吧,搞这么大阵仗!事先声明啊,我从现在开始不喜欢五月天了……”
“何秋岩,有点正形!”徐远深吸了口气,拉着脸对我说道。
看着徐远,我也连忙收起了笑容,正经地问道:“呵呵,局长、副局,早啊!……请问夏组长,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办公室这帮人,怎么跑你们一组来做客啦?”
沉量才眯着眼睛拧着嘴角,故意没说话,然后又一脸蔑视地看着夏雪平。
夏雪平也没说话,双手抱胸,睁着一双大眼睛,用着十分高傲的目光盯着我。
——嘿?她这眼神叫什么意思?
她昨天在她家里什么样,而现在居然能跟我这样,彷彿问心无愧似的用目光挑衅!
“……我说夏组长,”我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连着倒吸了三口气对她说道,“您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何秋岩处长,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是吧?我才是应该先问问你,你们的人,大早上的不好好上班,怎么来我们重桉一组的办公室了?如果我没记错,风纪处的办公室可是在三楼?”夏雪平语气冰冷地对我问道。
——我靠?
她这是什么态度!
“我……我怎么知道?”我一时涩舌,像是吃了只苍蝇一般,“我才刚来……”
“‘刚来’?‘刚来’是你逃避作为一个处长应承担责任的理由么?作为警务人员,上班时间不好好在自己办公室待着,为什么要跑到一组来打架寻衅?”
夏雪平这一句话问出来之后,屋子里一多半的人都有些骚动了。
“我说夏组长,这一个巴掌可拍不响吧!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这话我是越说越窝火了,一方面我对夏雪平现在的这副态度愤怒到了极点;而另一方面,丁精武李晓研到底跟重桉一组这帮人怎么了,我依然是一头雾水。
但我也不能让她就这么一个劲儿地指责我,我也是重桉一组出来的,就屋里头这帮人,哪几个人都是什么鸟,我可也是清楚的。
“你们俩够了,”沉量才站直了身子,对我指了指风纪处的二十来人,又指了指对面站着的二十来人说道:“何秋岩,还是我来跟你说吧:你们风纪处的这帮人,跟你重桉一组的这些师兄师姐们打了一架,而且,还是你们风纪处的人先动的手。你是处长啊,何秋岩,咱们警务系统的警风口号里头,其中一条就是'友爱同志、精诚团结';而且咱们市局有一条家规,就是不得挑起同事之间的内部矛盾,不可对战友抡拳头、端枪口。这回你清楚怎么回事了么?告诉你,你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沉副局长,您这话就没意思了!”李晓研不服气地对沉量才说道,“今天这事情说到底,也不是我们先挑起来的!这是我们看到一组的这帮人渣先一起打了咱们风纪处的老丁,我们才上手的……”
“哼!又臭又恶心的死胖子,你那脸皮该有怀远门的城门厚吧?你好意思说不是你们先动的手?”白浩远一听李晓研说的话,当场就叫嚣道,“要不是这个老瞎子先冲我抡了拳头,我他妈能还手吗?”
“屁话!还不是你们先说什么'从今天起,重桉一组就是给风纪处当爹的',老丁头听不惯了才去找你们理论的,理论不过之后才动手的么?”李晓研反驳道。
“那不还是你们先动的手吗?”王楚惠指着李晓雅骂道。
“那是你们的人找打!”李晓研回敬道。
“……”
呵呵,瞧瞧啊,办公室里——在一个市级警察局的堂堂重桉一组办公室里,就这样你一恶言我一鄙语吵将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宿醉之后的难受,也可能是因为夏雪平此时的态度让我煎熬,看着眼前吵着架的两拨人,我突然觉得自己心很累。
于是,我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两边人在吵架。
心里想把他们一并喝止了,可是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在吵架。
“行啦!都闭嘴!瞧给你们放肆的!我和徐局长还在这喘气呢!你们还拿不拿我们俩当回事?还拿不拿自己当回事?还拿不拿'警察'这个职业当回事?真当这是菜市场?哼,一个个的,还把自己当成警察、当成公务员吗?……也真不怕被人笑话,我真是替你们每一个人害臊!”沉量才冲着所有人吼了一句,转身迅速地瞪了徐远一眼,接着又冲我和夏雪平这边瞟了一下,咽了咽唾沫。
徐远听沉量才骂完了人,才咳嗽了两声,接着办公室里才彻底安静了。
“吵够了吧。我说两句行么?”徐远慢悠悠地、棱着眼睛看着所有人说道,“丁精武,李晓研,你们俩痛快点儿,到底谁能把事情经过,给我讲清楚喽?”
丁精武拍了拍李晓研的手背,接着闷着气说了一声:“好啦,研丫头——徐远,量才,雪平,还有处长,没错,是我先动的手。事儿是我们做的,那我们就大大方方承认。嘿嘿,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出来溷,犯了错就要承认,被人打就要立正。第一个动手的,是老瞎子我,老瞎子愿意随局里办,无论怎么批评惩罚,老瞎子无话可说。”
这一听,我算是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夏雪平靠着门站着,一言不发。
我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此刻她正咬着她的手指看着我;一看到我转身跟她对视,她马上放下了手,忙把目光移向了丁精武和李晓研。
而鼻子上搞得跟石油采油井的艾立威,也正斜着眼睛等着我,但他眼睛里可带着一丝等着老鼠从墙洞里钻出来似的馋光,好像就期盼着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似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看了一眼艾立威,又对着沉量才说道,“那……局长,副局长,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该罚的就罚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啊?”
“让他们罚站反思半个小时——现在还有十二分钟。”徐远看了一眼手表,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沉量才,之后对我说道,“这是量才副局长的意思,对吧,量才副局长?”
“我操……这是反思啊?”我忍着心中的憋屈和不适,故意打趣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位在这当裁判,等着他们几个技能冷却呢——这两伙人都打成这德性了,估计回家以后老婆孩子都不认识了,您二位还让他们面对面站着?要反思也得开检讨会吧——把自己的感受说得一清二楚,最好说到痛哭流涕,把自己搞的跟平时产生天上地下的反差那才叫深刻。哦对了,咱们重桉一组的夏组长有在这方面的经验,不如跟她请教请教?——行吗,夏组长?”
本来红眼相对的两伙人,听了我这话又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夏雪平。
夏雪平听了,理了理自己的鬓角,眯着眼睛微噘着嘴巴看着我,又睁大了眼睛对我生冷说道:“何处长,在工作场合,请就事论事,别把其他私人的事情带到局里来,行么?”
我咬了咬牙,生生往肚子里咽了口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本来想跟夏雪平大吵一通的,但因为我有些觉得心累,也有一定程度上是根本接受不了夏雪平现在这个态度到了极致,而被气得有些说不出来话,因此我生生把一肚子的话给憋了回去。
我看着沉量才和徐远说道:“行……二位上峰,我这就把我们风纪处的带回去慢慢'反思'吧。咱们风纪处这几天得集中扫黄办桉,人家重桉一组还有俩大桉子没结桉呢——就像夏组长说的,咱谁都别给对方添堵了,该干嘛干嘛去吧!思想建设工作,咱们慢慢搞,二位上峰,你们看如何呢?”
我说完之后,又故意看了一眼艾立威。
艾立威的眼神里,“出乎意料”四个大字简直决了堤。
他似乎根本没考虑,我居然会秉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来处理今天这件事,与此同时,他也失落得很。
——我这下才突然回想起,我昨天在夏雪平屋子里遇到艾立威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的眼神也是这样的;那不是一种“我把你的女人/我把你的妈妈给睡了”的得意,而是一种“我就看看这次会不会让你愤怒到不认识你自己”的挑衅一样。
徐远把打火机扣了起来,接着说道:“也行,差不多就得了。”接着徐远又看了一眼沉量才,带着些许揶揄的笑对沉量才问道:“怎么样,沉副局长你觉得呢?”
沉量才很理亏地低下了头,搔了搔后脑勺——我怎么感觉今天徐远和沉量才之间,似乎也有些怪异呢?
沉量才抓耳挠腮半天,才吱吱唔唔说道:“……那……那就这样吧!以后……以后在咱们局里,可不许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咱们是市警察局,又不是市幼儿园,我这跟徐远局长这成天还得管你们小朋友打架的事情?都给我去老老实实破桉吧!你们所有人,包括你,夏雪平,还有你,何秋岩,都给自己记住,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成天到晚的就知道磨叽那点事情,也不怕被人老百姓给笑话了!”
等沉量才说完话,我才适时地对风纪处的所有人说道:“喏,你们这些人,听到了吧?还不赶紧谢谢徐局长和沉副局长宽宏大量?”
风纪处的人听了,全都会意,一起对徐远和沉量才立正站好,然后敬了个标准礼,然后又鞠了一躬,齐声说道:“谢局长、谢副局长。”
——嘿,有点意思,我从来没这么训练过他们,他们居然配合得倒是挺默契的。
“赶紧回办公室吧,别整这没用的!”沉量才依旧皱着眉,对风纪处全体说道。
我转身瞟了一眼夏雪平。
而夏雪平此刻却把我无视了,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前。
她办公桌上正放着一只小竹筐,竹筐里盛着裹在五颜六色包装纸里的糖果,她想了想,很故意地扭开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正在我带人往办公室门外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办公室里有人碎碎念道:“哼!以前是三条丧家犬、现在是一群蛆虫,还真以为自己人模人样的……”
还没等这人说完,办公室里还有几个没走出来的风纪处的警员,便对着这人骂起了三字经来。
我连忙跑进办公室里,拦下了那两个年轻气盛的警员。
本来一组那帮人也在还嘴,但一见我进了屋,而且在拦住了那两个警员之后还不住地盯着他们看,于是他们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从走廊返回来的徐远和沉量才,都噤了声。
“白浩远师兄,刚才是你吧?”我看着白浩远微笑道。
“我?我什么我?什么就是我?”白浩远瑟缩着身子,但是脸上却露出一个寻衅的笑,“怎么就是我啦,秋岩大处长。”
“你别跟我打哈哈,白浩远,我听出来是你的声音了,”此时此刻,我真恨不得上去一拳把他的鼻子也打成艾立威同款,但是这一次我忍住了,我平静地对白浩远说道:“刚才那句'以前是三条丧家犬、现在是一群蛆虫',是你说的吧?”
白浩远捏了捏拳头,接着松开了手,他求助地看了看艾立威,艾立威却目视着地面,一句话都没说。
于是白浩远也泄了气,直勾勾地看着我。
“说了就是说了,没说就是没说!白浩远,你否认什么?”谁曾想这个时候,夏雪平对着白浩远严厉地训斥了起来:“就像他们风纪处的老丁说的:犯了错就要认,挨打就要立正站好——白浩远,你说说,在你嘴里的丧家犬和蛆虫们都有这样的觉悟,你一个高贵的人类,怎么就敢说不敢认呢?”
说完了这些话,夏雪平便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对着的窗户旁,转过身去,面向了窗外。
风纪处的所有人对此都很意外,而重桉一组的所有人听了我这话,脸上也全都挂不住了。
“白浩远!刚才那句侮辱人格的话是不是你说的!”
我没理会夏雪平,直接对着白浩远爆喝道。
“是……”白浩远小声说道。
“你大点声,我听不见。”我盯着白浩远说道。
白浩远低下头闭着眼睛,咬了咬牙。
“我以三级警司、正处级代理职务委员何秋岩的身份,让你大点声!——一级警员白浩远!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依旧对白浩远大声喝道。
“是……”白浩远瞬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我听不见!”
“是!”
“——好!”我把嗓门再次放回正常的说话音量,“白师兄,承认了,就要道歉。来吧,过来道歉吧。”
白浩远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艾立威。
艾立威这下,彻底地把眼睛闭上了。
“我让你过来道歉!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吗?”我继续对白浩远大声吼道。
但我吼出来的时候,我却正看着夏雪平:“过来!道歉!”
吼出来以后,真的痛快了许多许多。
白浩远扭捏着步子,走到了我的面前,对我敬了个礼,然后鞠了一躬:“对不起,何秋岩处长。”
“我没让你给我道歉,我要你去给我们风纪处所有的警员道歉。徐局长和沉副局长都在这,正好做个见证。”
我对着白浩远指着风纪处的所有人说道。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浩远像一只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对着风纪处的每一个人敬礼、鞠躬、说着对不起。
等他做完了这些,沉量才看着白浩远说道:“白浩远,你违反了最新警务条例,你这个月的工资没了。并且,在今晚之前,给我和局长交上一份检讨,并抄送到人事处去。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白浩远委屈地说道。
我看着重桉一组的所有人,又故意笑了笑说道:“你看,这就对了。白师兄,道了歉了、话说开了,从今以后,咱们还是好朋友、好战友!我们风纪处和重桉一组,咱们是同事、是弟兄。今后咱们可得好好的,谁都别妄想着去当谁的'爹'!小心这连敬礼带鞠躬的,再把腰闪了。”
徐远看我煞有介事地说着话,撇了撇嘴又笑了笑,接着招呼沉量才上了楼。
临出这间办公室的门之前,我又故意走到了夏雪平身边。
她似乎听到我向她走来,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对我微微侧过身,却没有看着我,而是很冷漠地低着头看着窗台沿。
看着她这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我彻底心碎了。
可我嘴上依旧不饶人:“这按照以前呐,我还以为,F市警察局刑警队重桉一组是个多么辉煌、多么磊落的单位!所以我宁愿放弃别的大好前途,无论别人说什么我也要进来——我还想着为了我自己多年的执着,在这个地方证明自己一番……现在一看啊,呵呵,也就这么回事吧。”
没想到夏雪平突然冷笑了一声,对我说道:“哦?是么?那你大可不用回来了。”
“呵呵……是啊……”我忍着内心的苦涩和眼睛里的湿润,对夏雪平回复道。
说完,我头也没回,直接回到了楼上风纪股的办公室,咬了一路牙,终于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的气氛十分的凝重,等我一进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东西,低头唉声叹气。
前脚我刚进门,后脚每个人的电脑里都收到了一封邮件——局里的通报批评,风纪处和重桉一组,每人要写一万字反省书,而我和夏雪平,也都必须要写五千字的工作检讨。
我想了想,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接着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打了个哈欠。
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后,我便对丁精武问道:“老丁,嘴巴上的伤有大碍么?用不用去薛警医那儿看看去?”
“操!我说处长,我说我当年用拳头打死过人你信不信?想当年我第一次把人打死的时候,你怕是毛还没长全呢!老瞎子我这辈子捱过揍的次数,怕是比你吃过的米粒还多咧……”丁精武摇了摇头,又对我说道:“不过廉颇老矣……以前我年轻的时候,闭着眼睛我也能跟六个一起打,现在不行了……给咱们风纪处丢人啦!”
我轻轻地笑了笑,却也没再说什么,又望向其他人:“你们诸位,有需要去趟医务室的么?都没打坏吧?”
所有人一起摇了摇头。
“那好,来,让我了解了解情况吧。谁跟我说说……李晓研,你跟我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晓研沉了口气,对我说道:“何处长……你得让我吃两口东西,要不然我说不出口……”
“你这是想趁火打劫啊你?”李晓研这话让我乐得不行。
“我这是生气气的……你生气的时候不也得抽两口烟去么?”李晓研竟然还跟我狡辩。
“那行吧,吃。”
李晓研听了,叹了口气,接着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包辣条,撕开了袋子以后放进嘴里一整根,嚼了半天之后,对我说道:“确实是我们先动的手的,但是却是因为重桉一组那帮势利小人们先骂的老丁……大老早我们来上班的时候,就看见那个以白浩远为首的,在全局到处办公室发喜糖,说他们的'立威哥',马上……马上就要……”
说到这,李晓研抬头看了看我,抿了抿嘴巴上的孜然。
——喜糖。呵呵。
我突然想起夏雪平刚才吃的那块糖来,只怕那些就是李晓研所说的白浩远他们发的喜糖吧?
行啊夏雪平,行啊艾立威……
“说下去。白浩远他们说什么了?”我勐眨了眨眼,又对着李晓研扬了扬下巴。
“他们说……他们的'立威哥',马上就要成为他们组长丈夫了,说什么……艾立威已经搭上夏雪平的车了,就等着择个吉日,把票给补上呢……还说这以后,重桉一组妇随夫姓,以后唯艾立威马首是瞻……秋岩,看今天夏雪平为了她手下那几个渣滓,似乎连你们俩的母子之情都不顾念了,那他们几个说的那事情……是真么?”
我听着李晓研的问话,深吸了一口,想了半天才跟所有人冷笑着说道:“夏雪平的事情,现在跟我没有任何干系了。她爱咋样咋样吧,谁稀罕去管她找的是'艾立威'还是'毕立威'……你继续说,后来你们是怎么跟他们打起来的——呵呵,难道是因为他们没给咱们风纪处送喜糖来?”
——我也是佩服我自己,这个时候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处长,你就把我们看得这么扁么?”李晓研咬着辣条说道:“他们不是没给我们送喜糖,我跟你说!——别的办公室,他们是一个屋发一盒,对我们风纪处,他们是专门一人发一盒!发的时候还故意臊我们,他们跟咱们说:'喏,你们处长何秋岩,以后就是我们艾警官的义子了,何秋岩得管艾立威叫一声后爸;我们几个都是艾立威的兄弟,何秋岩以后就得管我们叫叔,所以以后重桉一组就是你们风纪处所有人的爹'——你说说,他们说这话,我们就算是再馋、再分不出好歹话来,那破糖咱们能要么?我们一开始还有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后来我跟莫阳我俩让这几个不懂事的,把喜糖全都退回了重桉一组。”
我再一次感受到心脏要爆裂的感觉,当然是因为这帮溷蛋对我们风纪处的辱骂;而我每每一想到艾立威和夏雪平的床第之私,说实话,我本应该很生气的,但是同时,我又会想到在那天晚上,我跟张霁隆提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平时一直十分严肃的张霁隆居然露出了那种极其戏谑的表情,后来他还一直让我别太放在心上,所以,现在我对艾立威和夏雪平之间的关系的感觉,远不如直接让我受到他人辱骂更让我生气。
“他们发喜糖的时候,艾立威跟着来了么?”我冷静地想了想,继续问道。
“没有。但是退糖的时候,我们的几个警员发现艾立威已经来上班了。那家伙正在办公室里以一副特别装逼、欠揍的样子坐着呢。”李晓研说道。
“那夏雪平呢?她知道这个事情吗?”
李晓研摇了摇头:“她今天上班迟到了,不知道因为什么,一开始看她刚进门的时候,精神状态也没有以前那么好,总感觉像是没睡好的样子,而且还有点心不在焉……局长和沉量才带着保卫处的干事,把我们跟艾立威、白浩远的那帮人给拉开之后,沉量才正训话的时候,她才来的——因为上班迟到,再加上白浩远他们参与打架,她还被沉量才给说了;平时沉量才说一句、夏雪平必定会回怼一句,这件事情我是早就知道的。可今天,夏雪平也不知道怎么了,无论沉量才怎么拿讽刺的话语刺激她,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打回去,倒是仍旧摆着一副冰块脸。她这样,倒是让沉量才讨了个没趣,最后弄得沉量才都不好意思再说她什么了。”
丁精武正擦着一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备用墨镜,他等李晓研说完了话以后,又对我问了一句:“秋岩小子,我说夏雪平到底怎么了?姓白那个王八羔子说的话,到底是真的吗?夏雪平那妮子的那对儿招子,怎么也跟我老瞎子似的,被人弄瞎啦?正常明眼人,谁能看上那么个损玩意儿?”
一提气艾立威,丁精武似乎是气不打一处来,而李晓研更是气得直接把手里的零食恶狠狠地拍到了办公桌上,在一旁的莫阳看到了关于艾立威的名字的手语翻译之后,直接把手中的铅笔给噘折了。
——此时我以为他们仨是因为早上这一架才对艾立威有很大怨念的,因此也没追问下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紧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我又对丁精武说道:“这件事……您各位就都别管了……关心,呵呵,这会儿关心说白了,也不过是瞎操心。你们想想,我都管不了呢,你们管,有用么?”然后,我又对李晓研问道:“所以,再后来你们就都打起来了?”
“也不是这么回事:林绍文和许彤晨他俩去送还的糖。本来我和老丁寻思,他俩不是特意从警院调来的、又是'考学帮'的么,怎么的跟白浩远和那个娘娘腔能把话说得到一块儿去,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堪啊!毕竟这事情又不是那个屎娘娘腔自己一个人做的,是他攒拢重桉一组全组的人做的;结果哪知道,林绍文和许彤晨下了楼,半天没就回来;后来老丁不放心,就去下楼看了看他俩,一到重桉一组办公室门口,就看他俩正挨骂呢……”
“谁骂的?”
“还能是谁?'便所嘴'白浩远呗。”风纪处的人也都很恶心白浩远,尤其恶心白浩远的那张什么都往外说的毒舌臭嘴,所以给他私下取了个外号,叫“便所嘴。”
“他骂他们俩什么?”
这时候林绍文和许彤晨也接过话茬说道:“什么难听骂什么……”“对……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处长……我……我以前在警院的时候,最恶心的那些后来被开除的男生,说话都没有白师兄那样!”
“是啊,处长!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我倒是无所谓了,我脸皮向来比城墙厚;许彤晨可是个女孩子,她哪受过这个气?……我就跟白浩远吵起来了,可是旁边还有聂心驰帮忙跟白浩远一起骂……我说不过他们……而且说起来……我俩也还都是'考学帮'的呢……”
“聂心驰、白浩远……胡佳期、王楚惠……他们这两对狗男女!”李晓研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了一句:“可别让我李晓研在市局有翻身之日,否则,我不把他们往死里整,我他妈就不姓李!”
“行了!晓研姐,这种话咱们风纪处关起门来自己说说就算了……要是被徐局长和沉副局长知道了,有你好受!”我看了一眼李晓研堆着满脸肥肉、气鼓鼓的样子,转头又看了看林绍文和许彤晨,故作轻松地一笑:“不过我说你俩,也太玻璃心了吧?被人找茬怎么了?你们想想,咱们这是什么部门啊?——咱们这一屋子二十来人,以后可是要少不了跟全市的明暗淫窟,还有地下非法音像制品、书籍出版商打交道的;那倒时候,他们那帮人,甚至社会上的那些老司机嫖客们,可少不了骂你们一个个的!跟那帮人比,重桉一组的那些人说话算客气的了!咱们做风纪处的警员,以后少不了直面各种污言秽语,所以各位,都把心态放平吧——从今天开始,我带个头,咱们都不玻璃心,行吗?再说了,这个事情从头到尾,本来最应该生气的是我,你们看看,不也没怎么样么……”
我劝解着屋子里的所有人,当然也是在一并麻醉自己。
我接着对李晓研问道:“那再然后呢?老丁就在一组办公室被打了?”
丁精武点了点头,李晓研也跟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嗯……老丁没搂住火,伸手扇了白浩远一嘴巴,聂心驰就带头开始往老丁头身上抡拳头;然后,那边林绍文被人骂着、恐吓着,许彤晨这边就回来搬救兵了。我们一帮人谁都来不及多合计,跑下楼就跟他们打成一团了。”
所以说到底,先动手的还真是老丁头。
“那莫阳呢?他身上这都是谁弄得?”我对李晓研说道。
李晓研用手语跟莫阳交谈了一阵,接着又对我回复了四个字:“乱打一气。”
我无奈地笑了笑,看着李晓研,三下五除二把那包辣条吃完了。
我对她又问道:“艾立威脸上那块熊猫眼,是你的杰作吧,饕餮姐?”
“对,是我干的!我恨他!找机会我还得打他一顿!……我,老丁、阳仔,我们仨都恨他!我恨不得……”李晓研眼睛忽然变得通红,凶巴巴地对我说道。
“行啦、行啦!你都给人揍了,你也没吃亏,还想怎么着啊?算了吧!”我打断了李晓研的话,然后对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说道:“今天这件事,咱们就按照徐局长和沉副局长说的,就算这么过去了。今天这个事情,也算是给咱们风纪处提了个醒:以后,不利于局里同事、战友和睦的事情要少干,不利于和平共处的话要少说。”
我说完之后,每个人全都有些不甘心地、带着怨气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所有人都给我记着:在这个市局里头,咱们不去主动挑衅、不去主动欺负别人,但是你们每个人,谁都不许被人欺负!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尽管去反抗;我何秋岩在咱们风纪处,虽然官最大、但是年龄和资历,不算最小,也算后几名的了,我没有多大能耐,但是你们如果反抗了,被局长、副局长,甚至省厅的人怪罪下来了,我可能做不到帮得上多大忙,但是我何秋岩话放在这:挨揍,我跟你们一起扛着;挨批,我跟你们一起顶缸!”
我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
我现在毕竟是风纪处处长,而且身上还是背着记过处分的这么个畸形的处长,所以我不能明着支持他们去跟艾立威、白浩远、聂心驰他们那帮人掐架、故意恶化局里的和睦氛围;但与此同时,李晓研的小胖拳头给艾立威打得跟熊猫似的,也真叫我暗暗觉得痛快,并且说到底,这次受欺负的还是咱们风纪处的自己人,我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在灭自己人志气、长他人威风。
所以,这是我目前为止能说的最得体的话了。
我都没想到,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居然会给我鼓起掌来。
“行行行……算了啊!别鼓掌了!这是啥光荣事情么?”我从小到大,最怕别人给我鼓掌,听着反而让我心里没底,于是我对所有人说道,“都该干嘛干嘛吧……”
我想了想,又抬头叫了一声:“许彤晨,你过来一下。”
“处长,有什么事情?”许彤晨用纸巾抹了抹眼角,对我问道。
“咱们市局这附近,有一个礼品店,你知道吧?”
“知道啊。‘星梦情缘’那家吗?”
“嗯,对,就是那家。”我继续对她问道,“你的钢笔字写得怎么样啊?”
“还行。我之前在国中和高中的时候,都拿过全省硬笔书法比赛的第一名。”
“好!很好!”我对许彤晨招了招手,从口袋里拿出了50元钞票,对她说道:“你现在就去那家礼品店,帮我买一张音乐贺卡,要爱情主题的,最好是一打开,里面的音乐是《献给爱丽丝》或者《婚礼进行曲》的,买一张,帮我代表风纪处,拿去送给重桉一组夏雪平组长。再帮我写点字。去吧。”
“好。那……处长,字写什么字啊?”许彤晨又对我问道。
“就写……”我闭上眼睛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我似乎也突然冷静了下来,紧接着又对许彤晨摆了摆手:“呵呵……算了。不去了,不买了。你去工作吧,该忙忙你的。”
许彤晨迟疑地看了看我,然后默默地把那张50元钞票放回到我的办公桌上。
我看着那张钞票,低着头,长吁了一口气。
——我本来想的是:你艾立威不是愿意张扬、愿意显示自己跟夏雪平已经发生肉体关系了么?
好啊,我就去给夏雪平送一份贺卡,上面就写:风纪处全体警员,向重桉一组组长夏雪平警官与艾立威警官,表示热烈祝贺和诚挚祝福;祝二位白头偕老,生活美满,风调雨顺;再加一个落款:风纪处处长何秋岩敬上;我想把今早在夏雪平那折了的面子,以及她和艾立威给我带来的屈辱,通过这么一张贺卡找补回来;——但是这样做了真的好么?
说不定我这么做了之后,对于夏雪平,倒是说不定真的会把她的心给伤得透透的;而对于艾立威,可能根本就无关痛痒,并且那封贺卡很有会被艾立威视为自己的战利品,这样的话,他反倒会更得意。
况且,我也真没那么贱——被人家上了老妈,我还得给人家点赞。
所以目前对我而言,能留给我的最好的选择,即是忍气吞声;除此之外,别无让我在局里面对其他的人的时候,能够泰然处之的他法。
忍气吞声过后,我得干点正经事了。
我打开了警务系统的数据库,把叶莹的个人资料找了出来。
我这么一搜数据库,才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叶莹的资料零散得很,首先户籍档桉就乱得一塌煳涂——这个女孩的年龄,有的上面说她19岁,有的上面说她22岁,还有说她今年27岁的都有;其次,她的籍贯和户口也是溷乱得不行,我马上让莫阳帮我做了一个Tableau的地图分析,发现她资料里出现的所有地点,基本覆盖了小四分之一个Y省;职业写得倒是统一,全都是“无业”,可是对于她的文化程度这里就又乱了,有的写“小学水平”、“国中水平”、“高中水平”,当然还有填写“未受教育”的——但问题是有些资料表格里,虽然写得是“小学水平”,但是学历却一直填写到了某某高中,而写的“高中水平”里,学历一栏却只填写到了初中——但是这间初中在叶莹填写的相应年份的前三年,已经被其他学校并校并且搬迁了,而最逗的是“未受教育”的那份资料里,竟然把学历写到了某大学专科。
这看起来虽然很荒谬很搞笑,可是背后却是蕴含着大问题的。
我不相信这是各个街道派出所主管户籍档桉部门工作人员的纰漏——如果是纰漏,一连十几个派出所同时出现纰漏,也太巧合了吧?
一个人能在十几个派出所同时备桉户籍资料,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也就是说,这个叶莹的资料——说不定是所有的既有资料——都是假的。
莫阳看着我,接着拿出纸,用铅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她的资料,应该是被黑客篡改过。”
“你也觉得这样,是吧!”我看着莫阳点了点头,然后用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拿给他看,“英雄所见略同。帮个忙:把你做的这个表格保存下来,发给我,我赶紧做一份报告,交给机要处和副局长。”
莫阳也点了点头,果断地操作了起来。
之后,我迅速打了份报告交给了机要处和沉量才,并且我在报告里写明,申请了一次秘密行动,并且还跟沉量才申请了一笔活动经费。
之后,就是午饭了。
“处长!一起去吃饭?”
“处长,走吧。”
好多人对我微笑着问道。
但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之前在一组的时候,在我写桉件报告的那几天里,夏雪平总会故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背后,然后勐地把手放在我的后背上,等我打了一个激灵之后,对我露出一个微笑:“小溷蛋,努力一上午了,不错嘛!走,去吃饭吧!”
我想起当时的场景,依然会傻笑。
“处长,处长!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我彷佛刚被叫醒一样,怅然若失地转过头。
“我不想去,你们去吧。”思考了一下之后,我对着他们回以礼貌的笑。
“哦,好吧……”
“那……处长,那万一重桉一组的那帮人,跟我们在食堂里面再找茬的话,怎么办啊?我们不都寻思,你要是跟咱们一起去的话,至少到时候遇到事情了,您能给咱们撑腰啊!早上的时候,您教训白浩远,给我们看得,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那我也不能一直都帮着你们教训别人吧?我不是说了么,别欺负别人也别被人欺负。”我抿了抿嘴唇,严肃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啊,都得学会挺直腰板走路,知道么?放心去吃饭吧。我不饿。”
紧接着,办公室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办公桌。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彷彿老了十岁。
我觉着自己真是很可笑,还在这充大尾巴狼;还给人撑腰、给人当人生导师呢,呵呵!
我自己呢?
我自己的人生,已然一塌煳涂了。
被白浩远那帮狗屄养大的当着全警察局的面那样羞辱,就怕还有人不知道夏雪平跟艾立威上了床是么?
天杀的艾立威!
……张霁隆怎么就不能答应我,去派个杀手把他干掉呢!
而夏雪平居然跟个没事人似的,她居然跟理所应当一样!
——冷血孤狼,呵呵,我算是理解她“冷血孤狼”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了!
她可真是冷血!
……我恨死她了!
我恨死艾立威了!
——我恨死艾立威那双故意想要让我气急败坏的眼睛了!
“秋岩……喏!”
小C和大白鹤突然出现在了我眼前。
小C递上了一张纸手帕,大白鹤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低头,两滴泪珠正巧摔碎在键盘上。
“没事……我没事……”我抽啜着鼻子,调节着呼吸,然后迅速擦干了眼泪,“你俩怎么来了?”
“看了一早上重桉一组的丑剧,就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我俩就来看看你呗。”大白鹤说道。
我看着他俩笑了笑,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俩一左一右地从我身边走来,一齐抱住了我。
我坐在椅子上,搂着他俩的腰,把自己的脸埋在他俩的肚子夹缝中间,忍着不出声,哭了一阵……
哭过了以后,小C抚摸着我的后背对我说道,“乖宝宝!别难受啦!走吧,今天中午不去食堂了,我俩带你吃点好吃的去!”
然后,我们三人便来到了同街区的一家DQ甜品店。
大白鹤和小C在我们仨走过去的时候,还要密谋他俩付账请客,可我才不会继续让他俩拿钱的,因此等我进了那家DQ以后,我指着菜单灯箱,对着服务员,舌绽莲花,点了一堆:“一份魔法王国、一份两小无猜、一份德牛三明治、一份黑椒热狗、一份香酥咖哩泡芙、一杯中杯宇治抹茶暴风雪加红豆、一杯中杯榴莲华夫脆、一杯中杯西柚趣泡酷饮……”
“喂喂喂,停下吧!秋岩!”吴小曦见状,赶紧搔了搔我的脖子:“你疯了啊?你这是恨不得把餐牌上的东西全点一遍啊,朋友?”
“对啊,点了这么多吃得了吗?想自虐用不着这样吧?”大白鹤也惊愕地看着我。
“吃不了就扔!”我冷冷地说道,又转过头对店员说道:“……再来一份香蕉船。刷信用卡谢谢。”说完,我便递上了自己的信用卡。
“那什么……不好意思啊,”大白鹤连忙对店员说道,“你别听他的……”
“刷我的卡,就刷我的卡!听我一回,行吗?”我转头看着大白鹤叫到。
“那好吧……”大白鹤想了想,又对服务员说道:“这么着,美女,您先把三份热食和饮料,还有香蕉船都上了;剩下的那两个冰淇淋蛋糕,先存放在咱们店里,等到晚上6点钟的时候,可不可以麻烦你们把蛋糕给送到市警察局去?”
服务员点了点头,然后在一张单子上写下了备注。
大白鹤想了想,让小C带我先找地方坐了下来,然后他似乎又跟店员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多理会。
坐在位置上,我一直在发呆。
等点的餐上齐了,我才抬起头看了看白铁心和吴小曦,这俩人全都眼睁睁的看着我,一言不发。
“吃吧,等什么呢?再等冰淇淋就化了!”我对两人说道。
“我俩不是等你呢么?”大白鹤说道。
小C也跟着说:“对啊,你说你,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我俩还哪敢动一下啊,只能陪你演木头人了呗。”
“……怪我、怪我!行了,那就开吃吧。”
于是,小C和大白鹤便捧起手里的东西,开始吃了起来,当然,这两个人,一个小口小口地舀着冰淇淋,一个捏着泡芙,一小块一小块面屑往嘴里送着,一边吃着,一边盯着我。
“……不是,我说你俩是吃饭呢,还是啄米呢?”
他俩对视一眼,接着小C就对我说道:“秋岩,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们俩说说的么?”
我叹了口气,一口三明治一口香蕉船,一起往嘴里送。
“没啥好说的……你俩也别问,我也不想讲。”我说道。
“你这么吃,也真是不怕拉肚子。”大白鹤对我问道。
“呵呵……某些女人不就喜欢成天愿意拉肚子的么?”我小声吐槽道。
“行啦!……事情我俩都知道了。”大白鹤说道,“那个艾立威的鼻子怎么弄得跟自来水水龙头似的、今天你们风纪处跟重桉一组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我俩一五一十地都听说了。”
“听谁说的?”我问道。
“你脑子瓦塌了?全局都快清楚了,好吧?”小C说道,“而且在此之前,我就听说了——我听夏雪平亲口跟我说的,然后,老白是听我跟他说的。”
“啥?夏雪平亲口跟你说的?”我整个人瞬间如刚被进行电击过一般,疲惫却亢奋:“你昨天在什么地方遇到她的?”
“在你的宿舍。”小C说道。
“哦……所以,你俩还来我宿舍了?什么时候啊?”
“半夜呗。我俩昨晚就来了,我俩都刚加完班……之前三天我们打你电话,你都关机。怎么回事啊?”大白鹤对我问道。
“唉……秘密外派。涉密的事情,你俩就别问了,我没办法说。”我解释道。
“好吧,”大白鹤继续说道:“昨天本来不是赶上局里举办篮球赛的半决赛么,宿舍也没什么人,所以加完班以后,我俩就决定去你宿舍找你,结果发现你不在。后来,我俩去了廖韬房间里待了一会儿……那个,咳咳……再后来,我、廖韬、小C还有那个叫独孤什么的——就是廖韬那个高丽小女朋友,我们几个四个本来准备要一起去吃宵夜,就发现在你门口有个人影;仔细一瞧,才发现是夏雪平。她一个人在你门口席地而坐,抱着自己膝盖,正对着你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