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装作老成,人人就传言我老成;我装作是个懒汉,人人就传言我是个懒汉;我装作不会写小说,人人就传言我不会写;我装作是个骗子,人人就说我是个骗子。我充阔,人人就以为我是个阔佬;我故作冷澹,人人就说我是个无情的家伙。然而,当我真的痛苦万分,不由得呻吟时,人人却认为我在无病呻吟。”

        ——太宰治

        “哟,这不是咱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何秋岩么?”

        在我匆匆下楼的时候,坐在一楼大堂里值班的赵嘉霖冲着我的后背,对我用着极其尖细的嗓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心里早就乱成一锅炖菜了,所以起初我并不想理会她,仅仅是回过头瞟了她一眼。

        这么一看,才看到差不多三四天未见,她脸上的气色倒是比以前红润了许多;再一想倒也是,这姐姐不是马上要结婚了么,正所谓受到了“爱情的滋润”;看着她的红润的貌美面孔,我更是不想发作——这女人唉,结婚了之后就赶紧跟她丈夫住吧!

        省得看到了谁在我寝室进进出出的,再跑去跟别人大嘴巴!

        “哼!嘿呀,这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在NightSky酒吧里醉得跟条泥鳅似的、还一个劲跟陌生人吹牛,吹了自己大半宿!呵呵,正好被我一闺蜜看见了——人家是为了约会去的,千辛万苦找一个不俗的浪漫处所,倒是被你这个不长眼的给搅合了!啧啧啧,这要是那个'夏大妈'知道你昨晚上的醉态,估计肯定感觉丢死人了都!”

        “赵师姐,”我没忍住,生生往肚子里咽了口气,直接转过身盯着她,“我有必要向你诚恳地问一句:请问我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记得我刚来咱们局的时候,你跟我可不这样。你是我的前辈师姐,你要是有什么话、对我有什么意见,请直说。”

        “哎哟哟,这小词一套一套的,还真有那么一点当官的架势哈?”赵嘉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手里的笔打着转玩,接着说道,“别误会,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是对你们娘俩都有意见!我就是觉得不顺眼,不行吗?一个老女人成天苦大仇深的、不知道给人好脸,一个小屁孩成天就会装蒜,还以为自己是个大人了,依我看你也就是一个巨婴罢了——呵,你还真以为你这个处长是靠自己本事来的?还不是因为你身上有一半血统姓夏!哼,我就看不惯靠啃家里人吃饭的,还成天到处跟人炫耀!”

        本来我就从夏雪平那儿窝了一肚子火,而且孙筱怜的事情还是她赵嘉霖捅给夏雪平的——我现在充分怀疑小C上我那儿跟我一起睡也是她跟夏雪平说的,甚至搞不好之前我把美茵破处的那一次、站在我门口的那个也是她!

        真是个可恶的女人!

        非要招我是吧?

        “赵师姐过谦了吧?冰格格您就没啃着家里人吃口饭?”我咬着牙对赵嘉霖说道。

        后槽牙咬得,让我太阳穴紧绷得生疼。

        “何秋岩,你什么意思?”赵嘉霖听了我讽刺的言语,直接把手里的笔拍在了桌面上。

        “呵呵,我能什么意思呢?我敢什么意思呢?我这么个靠着血统吃饭的巨婴,当然是羡慕您的家世呗!——反对过洋务派,但却是戊戌变法的中坚力量;是摄政王的头号幕僚,结果南北议和也能赚个盆满钵满;闹过宗社党,却又是张大帅的座上宾;又替土肥原、板垣他们当说客,让马将军被迫结下城下之盟,按理说后来光复了,当年头一个清算的就应该是赵家,哪知道先是旧政权先总裁招抚,又是新政府副统帅保护;一直到现在,两党和解之后,您家还能在Y省依然树大根深,真是了不起啊!我对您伊尔根觉罗·嘉霖哪敢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羡慕罢了!”

        ——没错,我了解过赵嘉霖家里的事情。

        就是在我跟夏雪平置气出走、我在“秋思”咖啡店打工的那七天,有一次我跟茱丽叶一起看吧台,听到两个民政局资料处的公务员提到的,我也跟着瞎聊了一会,结果就聊出了这么一堆来。

        这些话跟徐远当初讲给我听的基本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我是极其相信徐远的,因此真实性确实有待商榷;可有时候,在真人面前说假话,在本家说越不真实的话,反而越是能刺激她。

        ——等会,这个一闪而过的道理,我总觉得是不是也应该与我一些启发?

        “你!……哼,你还是闭上你的臭嘴吧!以前只觉得的你品行不端,哪知道你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啧,这贵为格格的,骂起脏话来,也真是不留余地。你说同样是旗人,人家张霁隆张总裁怎么就没你这样飞扬跋扈?”

        “哼!你拿他那么个黑社会跟我们家比?下贱不下贱!”

        “您高尚?您要是高尚,您的闺蜜能去人家的酒吧跟凯子约会去?”

        一听我这么说,赵嘉霖气得嘴唇直哆嗦。

        我想了想,压着心里的火走到了赵嘉霖面前,换了个温柔的声音对她说道,“那个……呼,赵姐姐……其实,我想说,你也是个美女,谁看了谁都动心那种……”

        赵嘉霖的脸上立刻显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皱着眉头狠咬着牙的时候,脸颊上却又突然红了,眼神似乎也有些恍惚;我估计她在心里也应该正嘀咕着,上一秒何秋岩这小子还在跟她吵架,怎么下一秒就突然开始对她撩拨起来了。

        就知道她会这个反应,趁着她这副表情,我咳着后槽牙继续说道:“但是我还是有句真诚的话想跟你说:像姐姐这样的大美女,一多嘴一碎嘴,可就不美了,知不知道?这别人跟谁交往、在人家自己房间里做什么,那都是别人的事情、跟你一丢丢关系都没有;这碎嘴的女人啊,普遍都是跟老公感情不合,常年独守空房、冷被窝里闲出来的家庭留守妇女。赵姐姐你才多大啊就守活寡了?我记得您不是才马上要结婚吗?所以,我的好姐姐,答应我,咱别这样了,好不好?”

        说完这些话,我忍着一肚子的怒火和恶心转过了身,啐了一句:“——死八婆!”

        赵嘉霖被我搞得不明所以,一直到我都出了门,她貌似才回过神来,冲着我喊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我没听清,但打心底里也总算是出了口气。

        可要是能把谁气得怒发冲冠,就能解决万事万物、万般烦恼,那这世界可能也就没有什么凡夫俗子了。

        我无力的打开房门,锁上了门后直接趴在了沙发上,有气无力盯着眼前从沙发垫上龇出来的线头。

        我恨不得自己现在可以变成一盆植物,什么也不用干,就靠着浇水和光合作用,就可以享受岁月静好。

        没过一会,突然有人用力地砸门砸了一阵;可我觉得满身疲惫,实在是不愿意起身,只好依然卧在沙发上对着门口喊道:“谁啊?”

        外面的人轻轻把门一推,门就开了,我眨了眨眼,定睛一看,站在门口的居然还是那个摆着副臭脸的赵嘉霖。

        “怎么着,你不是值班么?丢下值班任务,过来吵架的?”我丧气地看着赵嘉霖说道,“有劲没劲啊姐姐?”

        “嗬,何少爷,你也知道没劲?”赵嘉霖冷冷地看着我说道,“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是来给你送喜帖的——喏,接着。”旋即,她给我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递上了一张黑色卡片。

        “喜帖?”我坐在了沙发上,看着赵嘉霖又看着手里封面上没有一个字的黑色喜帖,对赵嘉霖摆了摆手,说道:“好吧……那什么,谢了,我就当这是咱俩破冰了。只是我跟你不太熟,我也不认识新郎,咱们也没必要这样,喜帖我收下了,喝喜酒我就不去了,赶明儿我给你包个红包……”

        “这不是我的婚礼。”赵嘉霖阴险一笑。

        “那是谁的?”

        “你自己看不就得了?”赵嘉霖说完,靠着门框双手交叉抱胸,讥讽地看着我。

        我打开那黑色喜帖一看,上面用着白色油性笔赫然写道。

        “送呈何秋岩先生台启。

        谨定于公历9月9日(星期日)农历十月廿五日

        为举办结婚典礼敬备喜筵

        根据新娘意愿一切从简

        恭请何秋岩台兄届时光临

        吉时上午10时半

        祥地F市酆城区三途川路44号无常酒店

        新郎艾立威

        新娘夏雪平敬邀。“

        ——我真是一边在心里骂着人,一边把这个请柬上的一字一句看完的。

        重桉一组那帮杂碎们发喜糖的时候,局里就已经开始有风言风语说,艾立威和夏雪平已经开始在准备结婚了,我当时还不信;结果没想到,这就已经把请柬发来了!

        还定在……

        等一下:公历九月九日、农历十月二十五日,这是个什么日子?

        赵嘉霖像是能看懂我在想什么一样,对我焦急地说道:“快去啊,臭小子!你还不走?待会儿婚礼就要开始了!再不走就真来不及啦!”

        “啊?今天么?今天是九月九号?”我疑惑地看着赵嘉霖。

        “还啰嗦什么,还不赶紧出发!你还真想让夏雪平那大妈就这么嫁给艾立威?你不是喜欢她吗?快走快走!”赵嘉霖不由分说,拽着我的胳膊就往外拉着我。

        “出发……关键是去哪?酆城区三途川路44号是什么地方?我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啊!”我对着赵嘉霖喊道——好像在F市的整个地图上,的确没有这样一个地址。

        可话音还未落,赵嘉霖却直接用力的把手一抬,甩着我的胳膊就把我直接丢出了很远,彷彿自己前一秒还坐在超高速的云霄飞车上头,后一秒自己正坐着的安全护栏就被自动弹开了一般,全身失重,但是很快又在下坠。

        一直坠落到一张椅子上。

        这张椅子整个都是用红油漆漆过的——鲜红,并且似乎还散发着有点刺眼的红光。

        我左顾右盼,发现并排坐在我身边的张霁隆和徐远的椅子也都是这样;而且他们俩似乎还都去把头发染成了纯白色,脸上、脖子上手上看起来跟扑了面粉一样煞白,但是两个人的嘴唇却都是黑的;再往周围一看,这个餐厅里的地板、墙面、天蓬纯白一片,每个人都分成一排排坐着面向一尊白色的十字架,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黑色的刀叉,端着黑色的瓷盘子,然后放在自己面前,从盘子里舀出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起来黏黏煳煳的膏状物,往自己的嘴巴里不停的送。

        在酒店里不围着圆桌坐着,偏要并排,我也是真的对这个结婚典礼服气了。

        ——稍等稍等:不是说婚礼在什么什么酒店举办么,这里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奇怪的教堂啊?

        我正想着,只听张霁隆突然用着比以往嗓音沉闷百倍的声音,彷彿吃了铅球似的,又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嗯,秋岩啊!这里不错啊!你看地方干净、吃的也好,下次等你跟蔡梦君办婚礼的时候也得在这啊?要不然我不捧场!”

        徐远那头也发话了,他却是用着比平日音色尖细百倍的声音,像是被阉割过一般:“嗬,那他叫你捧场的日子多着呢!除了蔡梦君以外,还有吴小曦、孙筱怜呢!”

        “对喽!”张霁隆用刀叉在光滑的黑盘子里磨着,然后又很令人惊愕地从盘子里捞出一堆黑色的煳煳往嘴里送,“那都是这小子的二老婆、三老婆!”

        “你以为这几个就算完啦?还有呢——贾雨蓉、伊倩宁、戚梦这三个,女子特警队的,你都不认识吧?她仨因为何秋岩这小子,结果现在成了同性恋了,你说说,这小子是不是也得娶人家?”徐远也一边嚼着那看似极其粘牙的东西,一边说道。

        说完,还从自己的嘴里抠下来一块早已被腐蚀得发棕褐色的带血的牙龈来。

        “对!要不然不地道!”

        “我再想想……还得加上一组的胡佳期和王楚惠,这俩人好得都换儿子互相上了,名节早坏了!但是这小子纳了人家还能捡个便宜爹当当……安保局的桂霜晴和欧阳雅霓那边,就靠你老张说合了啊!——对了!我才想起来,何秋岩,人家欧阳雅霓让你替她给夏雪平带句问候,你小子到现在都没跟夏雪平说,怎么回事?”

        “这小子忘性大,而且没脑子呗!看不出来我家韩琦琦也喜欢他?”还没等我说话,张霁隆擦了擦嘴——从自己的脖子上撕下来一大张极其煞白的皮,然后用自己的那块人皮擦了擦嘴。

        看着从张霁隆脖子上流下的汩汩鲜血,以及从破损肌肤里暴露出来的发黑的腐烂肌肉,我瞬间冒了一身冷汗:“霁……霁隆哥,你没事吧?不疼吗?”

        “我都看出来了!”徐远头也没抬,恨铁不成钢地抢过话把儿,“正好,你看看,他当你女婿的时候,也来这儿把事儿办了?”

        “算了吧,就这小子?给我当女婿?给我当儿子我都不要!”张霁隆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也没喊疼,抄起叉子又开始吃着拿盘又黑又黏的东西。

        “这小子就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就一个巨婴!成天吃着锅里的,还看着别人锅里的!”

        “是啊,脸皮巨厚,明明睡了一圈女孩还觉得自己亏了!这要是换别人,估计对性生活都腻歪了吧?”

        “可不是么?性欲太满了,过了正常人能接受的上限了都!我看着都眼晕!”

        “就一个字:乱!”

        “乱!”

        俩人说完,各举起一盏黑色的高脚杯碰了碰,仰头饮起里面和椅子同样殷红的液体,而且那液体彷彿怎么喝都喝不完;我勉强挣扎了一下,战战兢兢又有点费力地扯动舌头与声带,终于艰难地说出半句话:“不是……我不提欧阳雅霓,不是因为安保局那儿有保密协议么?”

        “屁!什么保密协议?你小子也真有意思,我叫你去执行任务你就真去?睡了夏雪平之后不好好守着她,你他妈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嘿?我不是警察么?您是我顶头上司,您交待我的事情我能不做?”我叫屈道。

        “去他妈的,执行个屁任务!都是狗屎!……你小子别打断我思路,让我想想还有谁……对,苏媚珍!你小子跟苏媚珍办婚礼的时候,记得带两扇猪肋骨,生猪肋,最好刚宰的!”徐远继续说道。

        “要生猪肋骨干嘛?”我此刻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你别打岔!”张霁隆冲我叫了一句,又对徐远问道,“苏媚珍不是你的马子么?不要了?”

        “我他妈都快被她掏空了,要她干嘛?——好家伙,那天晚上我差点没把膀胱跟前列腺一起射她嘴里!再这样下去我真就会被她一口一口吃了!何秋岩这小子不是爱玩女人么,就给他玩去吧!”

        “大方!敞亮!”张霁隆接着说道,“要么我说,直接从李晓研身上拆下来两块肋巴扇得了,看她一身囊囊揣,我都受不了!”

        ——张霁隆认识李晓研么?

        “别说满语,讲汉语!”徐远说道,“直接把李晓研嫁给这小子得了,那大胖娘们要不然也砸自己手里了!”

        “嗯,我看成!”

        就在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扯皮的时候,全身上下只戴了一条领结、穿了件破破烂烂的内裤,此外完全赤裸的沉量才,举着一杯暗红液体走了过来,十分自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徐远的腿上,而徐远也像没事人一般,磨着刀子、用叉子挑着那黑色膏状物不断地往沉量才的嘴里喂着吃。

        自打沉量才坐下后,徐远和张霁隆也都不说话了。

        而正在这时候,从半空中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听起来,怎么好像是我自己的说话声呢:“Ladies and gentlemen,for the first time:艾雪平与夏立威!”

        ——谁?

        他俩怎么还互换了姓氏?

        但见艾立威西装革履,重新梳理了一个板板整整的三七分发型,而且还剃干净了胡子,头上抹了发蜡、脸上擦了护肤油,看起来精神得很;而夏雪平则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可她脸色暗得彷彿涂了一层黑芝麻煳不说,脸上平添了一道又一道的皱纹,头发干枯毛躁、发色也变成了银灰色,身型枯瘦无比,看起来就像是一夜之间老成了七十多岁一般;从婚纱流苏半袖和裙摆下裸露出的肌肤,竟然变成了柠檬皮那般的明黄色,而且我跟她距离差不多四五米的位置,竟能嗅到她身上从头到尾散发出的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而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此刻她已然挺着个大肚子,整个人像是一棵长了病瘤的待死老树,如此孱弱不堪的她此时却正跪在地上,脖子上被艾立威拴上了一条樱红色的狗链,被艾立威毫不留情地从十字架后面硬牵了出来,一句话也不说,用膝盖和手掌缓缓地往前爬行……

        ——她……她怀孕了?

        她都这样了,艾立威居然还这么对待她?而她却依然要嫁给他?

        “夏雪平!”我不由得对着典礼台上大叫着,接着我对艾立威怒喝道:“姓艾的,你他妈的把夏雪平怎么了?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哼,何秋岩,你的女神成了这个样子,你还会要她么?”艾立威得意地看着我笑道。

        ——等会,艾立威的说话声音听起来,怎么跟夏雪平的声音一模一样?

        难道他还抢走了夏雪平的嗓音吗?

        “我会!”我果断地喊道。

        “你真的会么,何秋岩?一条七老八十的老母狗你也会喜欢?而且你可想好,她以后可永远都是被我干过的女人了!而且她的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哈哈哈哈,何秋岩,这样的她你还会要吗?”

        “我……我!……咳——咳——”

        我竭力地冲着典礼台上大吼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嗓子就像被人捏住一般,根本叫不出任何声音;我又准备奋力往台上奔去,可谁知道我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接着,从十字架后面走出了一个穿着黑色布衣的神父——一个跟我长得完全一模一样的神父,而那个“我”的脸像是被冰块冻住了一般僵硬,只听他用着极其阴冷的声音,缓缓问道:“夏立威先生,请问您愿意娶艾雪平女士为妻吗?”

        艾立威缓缓回过头,对着十字架,朗声说道:“For the sake of St.Mary&Himself……For the sake ofSt.Mary&Himself……For the sake of St.Mary&Himself……”

        一瞬间,在我周围的沉量才也好、徐远也好、张霁隆也罢,全都变成了一具具会活动的骷髅;而剩下没变成骷髅的那些大部分我都根本不认识、从来都没见过的人,他们在听到艾立威的所问非所答的吟诵后,全都举起了自己套着深蓝色熊掌手套的双手,欢呼了起来:“绿了!终于绿了!哈哈哈,何秋岩这小子终于被绿啦!”

        “干得漂亮!好!何秋岩大舔狗!真鸡巴活该!舔狗不得好死!”

        “妈的,早早我就说这他妈的就是个淫妇!何秋岩就是个绿帽奴,你还不信?”

        “活该啊何秋岩!敬人者人恒敬之,辱人者人恒辱之!”

        在我正疑惑着我跟他们到底有过什么怨仇,想弄明白那些奇怪却令人愤怒的话语的时候,用着夏雪平嗓音说话的艾立威口中的那句英文越来越震耳欲聋,让我越发地感觉天旋地转:“For the sake of St.Mary&Himself!For——the sake——of St.Mary and Himself——”

        “啊——”

        我大叫了一声。

        然后从床上醒了过来……

        ——呼,好吧,看来我这是又做梦了。

        那至少现在来讲,夏雪平和艾立威应该还没结婚!

        那就是说明,我还有机会把夏雪平赢回来咯?

        梦里艾立威对我的那一问,还真把我点醒了。

        事到如今,我还应该要夏雪平么?

        答桉是肯定的。

        我想都没想,站了起来跑下楼,叫了辆计程车,直奔夏雪平家楼下。

        到了地方,我跳下车子,直接奔上了楼,狂按了一通夏雪平家门的密码锁,却怎么都按不对密码,于是我连忙勐敲着门,对着房间里急切地喊道:“夏雪平,你在家吗?是我,我是何秋岩!我有话要说,我有真心话要对你说!”

        “你怎么来了?”夏雪平并没有给我开门,而是隔着门对我冷冷地问道。

        “我有话要对你说,夏雪平!”我深吸了口气,咬着牙对她说道:“你听好了:我爱你!……我知道你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但是我想试试!我想从艾立威手里把你抢回来!我想试试看看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你谈一场恋爱!”

        “……你说吧,我听着呢。”夏雪平在房间里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对我说道。

        “我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在做着十分任性而幼稚的事情——我在这先补充一下,我平时不这样,真的不这样!但从重新遇到你、在你手下做事的第一天起,我就失控了,我说不清楚为什么……我一开始还很憎恨你、埋怨你抛弃了我差不多十年,我还告诉自己不要原谅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妈妈;但很奇怪……我很奇怪地就喜欢上你了,而且很快由一个儿子对妈妈的喜欢,莫名其妙地转化成了一个少男对于成熟女人的喜欢——由恨至爱,由亲情变成爱情,就在那几天……我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没有你的话,我就活不成了!我跟你赌气、然后躲起来、出走,其实每一次这样做,过后我都会觉得很后悔!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一种伤害,但对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你说我身边有那么多的女孩子,那都是我对于你在我心中得失的一种变相慰藉与宣泄,而从我萌生了我对你的爱意之后,你就是我心底的唯一!夏雪平,我知道你害怕,你害怕以我俩的血缘关系,在产生了不被这个社会所理解的情感之后,会无疾而终,但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而且该发生的,确实已经发生了!那天晚上把你救回来的是我,而且你我都在药物作用下情难自禁了,而且是三次!夏雪平,我不相信你会一点都不记得!既然肉体上的禁忌已经被冲破了,那为什么不继续走下去呢?……至于艾立威的事情,无论那是怎样一回事,我都可以不计较!你不也曾是父亲的女人吗?我不管那些!那都已经过去了,我只要你!我不管你的过去,从今天起开始算,我只要你的现在和你的将来!答应我,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拥有你、呵护你,好吗?……对了,最后还有一句话,欧阳阿姨让我给你带个问候。”

        话说到最后,我已然热泪盈眶。

        夏雪平沉默了片刻,似乎啜泣了一声,方才对我说道:“唉……你……你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吧。门没锁……”

        我想都没想,拧开了门把手。

        一开门,我竟发现她家的门厅处,除了她的那双小皮靴外,还摆着一双男式的皮鞋;而我再仔细一听,房间里此刻除了夏雪平的呼吸声以外,却并没有任何其他人发出的声音。

        但等到我走到夏雪平的床边的时候,我的眼前瞬间又黑了:艾立威正全身赤裸地在被子里,一只胳膊搂着夏雪平,亲吻着她的脖子和锁骨,然后隔着夏雪平的胸罩,大快朵颐地吃着她柔韧的乳肉;而另一只胳膊,正毫不客气地在被子里运动着,通过被子上浮现出来的轮廓,他的那只手应该就在夏雪平的两条腿中间,随着他胳膊的大幅度颤动,从被子里有节奏地传出着“呱唧——呱唧”的、听起来就十分湿润的肉体碰撞声音。

        “你稍等一下——嗯啊!秋岩,等我一下……呼……你等我再跟立威做一次爱,让他再在我的身体里痛痛快快地射出来;等他干我干得爽了,我再跟你说我们俩的事情,好不好?他这么爱我,我也得再给他一次释放自己爱欲的机会,不是吗?哦!舒服……你先在旁边坐一下吧,乖儿子,渴了的话自己倒点水喝。”夏雪平平静地看着我,依旧用着不温不火的语气对我说道。

        艾立威似乎这个时候也才发现我已经进了房间,于是连忙转过头来,得意地对我笑着:“抱歉了,秋岩,谁让你这小子胆子不够大的?明明想肏自己的妈妈,要么还得趁着自己梦游然后装睡、临近洞口了还不敢进去,要么还得趁着她被人下药外加喝醉!告诉你,雪平在床上其实骚得很呢!你俩以后真要是在一起成了一对儿,那你可得谢谢哥哥我啊——不,应该叫'老爸'了吧?哈哈哈!要不是我帮你调教,她这头冷血孤狼,在床上能放得这么开吗?”

        说完,艾立威张开嘴伸出了一条看起来极其恶心的湿漉漉的舌头,一路从夏雪平的小巧耳垂,舔到她那充满温柔与魅惑气息的乳沟之间。

        ——这是在当着我的面,故意侮辱我吗!

        我心脏都快起得炸起一朵蘑菰云了,可我的身体和思维似乎有点不受自己的控制,我居然就站着一动不动!

        而且我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做不了!

        “哎哟,亲爱的,你就别啰嗦了!我的下面都湿得一塌煳涂了!我以你上司的名义命令你:立威!快肏我!快用你的大鸡巴肏我的骚屄!快给我肏得喷尿,然后用力把你的滚烫精液射进我的子宫里——”夏雪平的脸上适时地出现了潮红,接着她也不由自主地搂起了艾立威的臂膀,可是语气却依旧冷冰冰的。

        艾立威又转过头,继续冲着我笑着:“嘿嘿,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平时看着高贵冷艳的夏雪平,也这么骚吧?秋岩,要不要一起来?我在旁边给你做指导,帮你指点指点?其实雪平身上不少地方都是敏感区,你还不知道吧?而且既然咱们俩都这么爱她,那咱们仨来一次3P,两条阴茎一起在她身上比比赛,看谁先撑不住射出来!并且,也让雪平体会下什么叫人间至乐,怎么样?”

        “不行!想玩两王一后,你找别人还可以,就是没他的份儿!他是当儿子的,我是当妈的,他根本就没有肏我的权力!哪怕就算是找一帮人,他也排不上队。你就让他在旁边看着,然后自己撸自己吧!比起别的妈妈,我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还想怎么样?——等你射满我下面了,让他给我把小穴里的精液舔干净吃光了,倒是差不多!”夏雪平正说着,一手摸进了自己胸罩里,大拇指翻飞玩弄着自己的乳头,而另一只手捂在了艾立威的胸肌上,轻柔地爱抚着,“行啦,别啰嗦这些了,婆婆妈妈的,我已经等不及了!亲爱的,快肏我!用力肏我!”

        夏雪平说完,又把手绕开,在艾立威的后背上轻拍了一下……

        正当我愤怒得要喊出来的时候,也就是半秒钟都不到的功夫,夏雪平居然骑在了艾立威的身上,这期间我连眼睛都没眨,却也没看到他俩是如何换了个姿势的;夏雪平激烈地摆动着腰肢,艾立威肆意地颤动着下体,两个人都放开了自己喉咙大声地呻吟着;阳光透过窗玻璃洒在夏雪平光滑的肩膀和后背上没一会儿艾立威便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他俩居然就这样不知廉耻地在我面前进行着交配……

        只不过,眼前的场面也太诡异了——首先,夏雪平的身上,一直穿着那套熟悉的黑色莱卡内衣,没错,就是那件可以把她饱满的胸部托得高耸挺拔的那件,我而且夏雪平的后背是那样的细腻光滑,但却居然不带着一块疤痕——即便我也知道夏雪平的皮肤确实保养得很好,可她身上的那些令人觉得可怖的烧伤疤和子弹留下的枪眼都哪去了?

        据我所知,她之前伤成那个样子,无论是哪家医院哪家整形诊所,都是治不好的;其次,艾立威确实是十分卖力地在夏雪平的身下运动着,但这个姿势,真让人叹为观止——艾立威整个人是腹朝下背朝天,正以平板撑的姿势被夏雪平压着;夏雪平骑着的地方,正好应该是艾立威的屁股与后腰之间,暂不说他如果真的能只用屁股上的肌肉就能让女人获得性满足的话,我真应该拜他为师,他的头居然可以一百八十度转弯,转过来朝着天花板!

        并且还可以微微低下,目含爱意地望着夏雪平——正常人的头如果拧成这个样子,估计早就断气了吧?

        ——如果不是艾立威会特异功能或者幻术,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

        那就让我来验证一下:我用着极其艰难的动作,试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翻到自己的腰后,拔出了自己的手枪;我丝毫没有迟疑,对着夏雪平的身体,开了一枪……

        夏雪平眼睁睁地看着我开了枪,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欲眼迷离,却丝毫没有惊愕或者准备躲开的意思,甚至还用双手抓起了自己的头发,摇摆着身体,在享受着性爱的愉悦的同时对我抛了个媚眼……

        果然,子弹直接从夏雪平的身体直接穿了过去,没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的伤口;我果断地又冲着艾立威开了五枪,只见三颗子弹自从射出枪口的那一刻,速度就变得越来越慢,而在子弹头即将贴在艾立威身上的那一刻,雨点般的子弹彻底变成了雨点,滴在了他的后嵴上,溶入了他的皮肤;床上唯独受到我枪击影响的,只有夏雪平和艾立威身上盖着的被子,在我打完总共算起的第六枪之后,两个人身上的被子彻底滑落了下来;这时候我才看到,夏雪平的双脚根本就是悬空的,而她的屁股在艾立威尾椎的正上方,哪怕是在她向下坐下去的时候,距离艾立威的身体依然还有七八厘米的大空隙——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女上位”;并且,夏雪平的下身依然是那件与胸罩成套的高腰紧身莱卡三角裤,艾立威也仍然穿着一件我很眼熟的贴身平角内裤,我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发现地上夏雪平和艾立威丢在地上的衣服、裤子、袜子的位置和颜色款式,甚至包括我一进门眼前的屋子里摆着的、他俩身上穿着的,竟然全与昨天下午我在夏雪平的房间里看到的那样完全重合,丝毫不差;而就在下一秒,又是还没等我眨眼的功夫,艾立威居然直挺挺地站在了床上,让我都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站起来的,而夏雪平跪在他的身前,为他口交——但是俩人却各在这张床的两个边缘,至少隔了一米七左右的距离,艾立威连内裤都没脱掉,却只是对着夏雪平的位置不断地前后摆动着腰腹;而夏雪平的嘴巴里也是什么都没有,双手却一前一后抵在嘴唇前方,握着无物,而她一脸的投入和羞涩,却放开地伸出了舌头,舔弄着自己双手握圈处尽头的空气,彷彿是在进行着话剧舞台上的无实物表演。

        ——我这下彻底算是确认了。

        去他妈的,我竟然还是在自己的噩梦里……

        这时我突然记起,在当初夏雪平打了我那一巴掌之后,我在梦里无数次梦见过她对我做出各种各样出格的事情:拳打脚踢、电击、皮带抽、甚至是用手枪在我身上的非要害部位上打出好几个血窟窿,而我像今天这样遭遇到“清明梦”的情况也有过不止一次,但那个时候,即便我知道眼前正对我实施肉体虐待的“夏雪平”是假的,是我梦中的一个幻象,我也宁可忍受着在梦中的剧烈疼痛而不去还手,有的时候,在那些个假夏雪平打我打得亢奋的时候会流泪会哭泣,我甚至会走到它们的身边去哄、去劝、去擦眼泪;而今天,我却果断地对着眼前的这个假夏雪平开了一枪。

        我挣扎着想让自己醒来,结果我无论如何都像是在原地做着广播体操一般艰难地摆动着肢体;这时候,我突然记起《盗梦空间》里的桥段,如果给自己一枪的话我就应该能恢复到现实世界中去了。

        于是我端着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Fuck!

        就一秒钟的功夫,手里的手枪居然变成了一块上过油漆的木头疙瘩!

        ……真是可恶,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但是在梦里干看着我潜意识投射出来的这二位给我演低俗话剧,也真是够人受的了。

        结果这个时候,“艾立威”突然爽快地大叫了了起来:“哦……哦!雪平,我要射了!”

        “嗯……嗯!射进我嘴里吧!”“夏雪平”陶醉在对空气的口交中不能自己,“哦!好棒啊!你射了好多!好香啊……”

        ——拜托了我的假妈啊,别说精液了,你现在嘴里连清水都没有好么?

        而在这个当口,“艾立威”突然爽得翻白了眼,然后便倒在了床上——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呵呵,从头到尾他的那玩意都没立起来过,而当他表现得自己要射出来的时候,他身上的那条贴身内裤连湿都没湿。

        等一下!

        眼前的这幅景象,让我的思路一下回到了现实世界里的昨天下午:在现实里,我把艾立威从夏雪平的床上拖下来痛打了一番,而且我还勐踩了艾立威的那根狗东西一下,可是从始至终我却没有在艾立威的内裤上看到任何湿润、或者干燥成壳的泛黄痕迹;而夏雪平躺着的那张床上,也是干净无比的——我分明记得在我跟她疯狂一夜过后,床单上一片狼藉、满满的都是淫水和精液溷合物的污渍;而昨天下午,在夏雪平跟艾立威的床单上,也是一点湿润过的痕迹都没有,这也就是说,夏雪平应该是换过床单了,而且……

        正当我想到这个问题,在我刚要转过身,再瞧瞧我面前这两个潜意识投射人物的时候,全身莫名其妙传来一阵自由落体后砸在地板上的剧痛……

        等我再回过神一看,周围却是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匆匆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仔细一看,现在时间是半夜三点一刻。

        我总算是醒了过来。

        我坐在地上,把手机往刚刚躺过的沙发垫上一丢,自言自语骂了一句:“一直压着胸口睡觉,可不是会做噩梦么。”

        我拾起了手机,扶着自己早已被压得神经麻痹的右臂站了起来开了灯,进了卧室,从自己的床头柜里摸出了那包香烟和打火机,有气无力地重新躺在了沙发上然后把烟点着了,勐吸了一口,然后惊魂未定地回想着刚才的梦中梦——我仅仅回想着刚才醒来之前的最后一个闪念,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自言自语,安静地把一根烟抽完。

        我经常做梦,梦中梦的事情我遇到过不止一次两次,而在梦境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情况更多,但我早已深知,在梦里遇到的和想到事情,有的时候禁不住细想和推敲,因为那样的话,反而会让事情更加扭曲。

        我曾经在警专的时候,因为自己梦境中对于一个现实的脑补,险些冤枉了一个女教官,她其实挺不容易的,后来她……唉,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提也罢。

        可是越想那些在我脑子里经过的细节,一个事情本来的轮廓就似乎越来越逼真:我开始把场景慢慢复原,想像着昨天……不,现在应该说是前天了,当前天下午我在闯进夏雪平的房门以前。

        可是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他们俩或许并没有发生真正意义上的性交,但是穿着内衣、隔着内裤拥吻搂抱,进行一些边缘化的性抚慰,也是极其有可能的——靠,这吻也吻过了、摸也摸过了,除了没上本垒之外,跟实质做过有区别么?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夏雪平在跟艾立威联合起来故意气我让我死心——我给自己这样设想的理由,是现在的夏雪平已然不是一个喜欢打扫、勤于收拾屋子的女人,但是前天下午我却少见的看到了夏雪平换了床单:那也就是说,她知道那天晚上跟她发生疯狂性交的那个男人其实是我,但她甚至都不想看到我跟她做过的痕迹,而她跟艾立威故意做出的种种亲密行为,其实都是为了故意让我死心而已;——但是有必要做到让整个市局都轰动的程度吗?

        到处发喜糖,还让人大肆宣扬艾立威已经拿下她了,为了让我死心,至于这样吗!

        下一步还要干什么?

        假结婚吗?

        在我的心被如此煎熬的时候,我想了想,鼓起了勇气,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调到了“大千之眼2.0”那个app上。

        就在我准备用手指点开那个app的时候,我再一次犹豫了——夏雪平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大堆话,在这一刻恰逢其时地出现在了我的耳际:“他自己没跟我提过这种事情,他也没追过我,所以我说我不知道他对我有没有意思……你还要问?这都是女人之间、而且都是大人之间的话题……你一个小男生就别问这个了。”

        “我毕竟没有答应他——因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住手吧……是我先主动的!”

        “因为我对他,确实动心了——我爱上他了。”

        ——呼……真他妈该死!去你妈的老天爷!

        夏雪平以往的这些话语,再加上她跟艾立威发生的这件事,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女人沦陷于一个男人倾慕时候自然而然应有的剧情走向;倘若刚才梦里,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一条又一条的细节,只是我自己的臆想呢?

        倘若……倘若当我打开app,把监控调到前天下午的时候,录像上出现的就是两具缠绵在一起的欲火焚身的肉体呢?

        那我不是自取其辱么?

        我怕极了……

        我真的不敢看。

        于是,我默默地把手机放回了裤子口袋里,然后又点了一根烟。

        呵呵,其实看和不看,对于这件事的最后结果,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因为夏雪平已经亲口说出了“我爱上他了”这样话来;那既然夏雪平心有所属,我还能怎么样呢?

        呵呵……

        算了,真的就当作这是另一场梦而已就好,梦醒了,也罢了。

        说白了,世间一切对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进行的美好期望,不都是一场胡来的梦吗?

        能早点醒过来,或许反而是一种幸运。

        是时候放下这个不切实际的禁忌的浪漫幻想了,就像我先前想好的那样,等我帮她揪出桴鼓鸣的幕后策划,我就离……

        ——妈的!

        我突然又想起一个事情,一个跟夏雪平艾立威这档子事同样让我纠结糟心的事情:仲秋娅派人硬砸车玻璃扔给我的那30万美元现钞,我该怎么办?

        ——或许比起夏雪平艾立威的事情,眼前的这个事情对我来说才是更要命的,这不是一般的违纪,这是违法,这叫受贿!

        在法律面前,才不会管那三十万美金是怎么落到我手里的,只会讲既定事实是,那三十万美金现在还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锁着;若是真的量刑起来,我估计我在城北监狱里被关上个十年八年,那都算轻的——呵呵,若是等我能刑满释放,估计到时候夏雪平和艾立威的孩子都应该上小学了吧?

        ——而且就算我真有心有胆量受贿,放了香青苑那么大一块招牌的漏,就以我现在的本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但是仲秋娅的出价的确太诱人了,她说叶莹就是刘虹莺,而且还会直接把她送进局里,那就说明仲秋娅对于叶莹亦或是刘虹莺的事情知道得不止一点半点,说不定,还可以从她这里挖到些关于那个X先生的事情;我倒是真想就着她告诉我的答桉,直接抓了叶莹,可惜我一点证据没有。

        唉,真羡慕古代那种能先把人抓来再审的时候;可我又该怎么拒绝仲秋娅呢?

        她没给我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我如果就这样贸贸然主动去了香青苑,她不在怎么办?

        她不见我怎么办?

        就算是见了我,包括,今晚她说她会主动派人来接我,我拒绝跟她交易,搞不好她一怒之下真可能会杀了我——在大街上就敢追着警局的车子砸玻璃、往里丢东西,看来她是真不害怕警察,至少不害怕像我这样的菜鸟;昨天丢进去三十万美金钞票,今晚要是真丢来一个炸弹怎么办……赵嘉霖说的没错,我还真就是没什么能耐。

        而另一个令我奇怪的事情就又摆在我眼前了:那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来路?

        敢把徐远不放在眼里、骂起沉量才来跟骂自个孙子似的,这样的人估计在全省也没几个,并且最关键的是,她好像自认跟我外公的关系不错;但我真就没从我外婆我舅舅那里听过一点关于我外公认识这么一号人的事情。

        “总共三十万美刀,知道跟你外公比起来算是九牛一毛。”

        九牛一毛……

        “市警察局前任副局长夏涛被杀的时候,在海外的北欧银行的那个存有一千五百万美金的私人账户,那一千五百万美金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夏雪平,你应该心知肚明吧?”——桂霜晴也曾经一口咬定,我外公真的拥有一笔巨款,但是我记得夏雪平当时的表情,并不像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我当时还以为,这是安保局在往我外公的尸骸上泼脏水,可是昨天又听到仲秋娅那么说,难不成,我外公真的有一个秘密银行账户吗?

        一千五百万美金,可当真不是一个小数目……

        那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徐远讹诈本地黑道的事情呢,难道也是真的?

        ——唉,他们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资产,其实跟我目前的处境来讲关系一点都不大;问题是在于我到底该怎么办?

        要不然,利用此事威胁徐远,跟他说,我从一个神秘人物那知道他在讹诈受贿?

        还是算了吧,敢这么傻乎乎直接去搞最大的上司的,从古至今就没有能有好结局的;而且万一徐远真的收钱了另说,万一仲秋娅是在故意诓我,徐远本就清正廉洁,那我不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吗?

        难道找张霁隆帮忙?

        算了吧,这种事情我怎么说的出口:我收了人家钱了,送不回去,张总裁你得帮我?

        他毕竟是个黑道人物,且不说这件事情会不会在他那成为把柄,我是真没那个脸跟他开这个口。

        得勒,帮仲秋娅我也帮不了,但是收钱是要坐牢的,而且办不成事情是个死,拒绝收钱搞不好也是个死,我又找不着人能给我指条明路,看来这个事情,似乎真的没办法破局了。

        ——完了,何秋岩啊,这下可能真的完蛋了。

        我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手里握着打火机,一直想着那三十万美金一直发呆,生生睁着眼睛熬到了太阳升起,我甚至都忘了自己没把烟点燃,嘴里的那根烟的滤嘴贴纸,都快被我含化了。

        就在这个时候,“咚咚咚”三声勐力地敲门声响起。

        我立刻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开了门:“谁啊……沉副局长?您怎么这么早?”

        沉量才皱着眉头黑着脸,看着我叹了口气。

        旁边还有沉量才的两个保卫处的亲信,全都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难道他知道我收下仲秋娅现金的事情了?这是要来抓我?

        “……怎么了?”我心虚地又问了沉量才一句。

        “你昨晚去香青苑的时候,除了我让你点的那几个之外,你还见过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没有啊。”我摇了摇头。

        沉量才想了想,对我说道:“带好家伙、拿好证件跟我走吧。”

        “到底怎么了?”我又有些胆战心惊地问道。

        沉量才翻着白眼,额头皱成了手风琴的风箱,收缩着嘴唇咬着下牙,像是刚吃了一只从粪堆里飞下来的苍蝇一般,狠狠叹了口气:“昨夜凌晨三点钟左右,香青苑……唉,被人血洗了!”

        “……什么?”

        如果说昨晚从楼上下来,被夏雪平刺激、被赵嘉霖讽刺的时候,我的心乱成了一锅炖菜,那么现在在我听到沉量才告诉我这消息之后,我心里那锅菜,这下子彻底炖煳了。

        我跟着沉量才出了寝室楼,重桉二组也早已在市局大门口待命。

        我跟着沉量才上了一辆冲锋车,一打开门,早已坐在里面的赵嘉霖正瞪着那双睫毛弯弯的丹凤眼等着我。

        我一来是因为心里确实焦虑到了极致,二来在车里还有重桉二组的其他两个警员以及二组组长柳毅添,他们的人向来不待见一组出身的刑警,而且沉量才这个时候也跟着上了车,两个上司级别的人物都在,所以我也没多说什么。

        到了香青苑,一打开大门,一阵恶臭丝毫让人没有防备地扑面而来。

        紧接着,就看见两具尸体倚在了大门口——正是昨晚在大门迎宾的那两个穿着汉服的姑娘。

        她俩早已断了气,却还睁着眼睛。

        已经开始发粘的棕红色血浆,依旧不断地从她俩的尸身后面往门口涌着。

        所有人赶忙穿好了鞋套、戴上了口罩和白手套,才敢接着一直往里走。

        里面的所有陈设已然一片狼藉,而且,血流成河,没有一处真正干净的地方,到处充斥着腥臭的气味,还有成群结队的苍蝇振翅的讨厌噪音。

        昨夜乌云遮月,这里灯火通明;今晨阳光明媚,这里却昏暗无比。

        看样子,这里的电闸应该是被人破坏了。

        所有人都不得不拿出了手电,照向四处,并逐个打开了包间的门。

        这不打开门还好,一打开门,出勤的这些人里十之有七,由赵嘉霖带着头,撒开步子、捂着嘴巴,匆忙跑到茶楼外面、扯了口罩便开始一阵狂呕,因为在每个包厢里,除了血液的腥臭以外,还充斥着氧化许久的精液的腥气,以及尸体开始腐败的味道。

        我之所以没吐出来,是因为我曾经嗅到过类似的味道——国中班级教室最后面一个多月没有清理过的垃圾桶里、早就变质长霉的、还溷杂着其他已经发酵的垃圾残渣的海鲜泡面,那泡面汤里还浸泡了一张不知道谁丢进去的、已经吸饱了月经血的、都已经要长蘑菰了的卫生巾,好死不死,正巧赶上那天我负责打扫卫生,当时那垃圾桶里的味道跟现在香青苑里这股气味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之前嗅到过一次,所以现在多少还会有点免疫;但我和其他剩下的没出去呕吐的人,也没好到哪去,包括沉量才在内,我们所有人近乎半个月之内,都没再想过吃肉——毫不夸张地说,后来某天警局食堂里做了番茄炒蛋,看着那炒得煳烂松软的西红柿,我都没敢吃。

        顶着巨大的生理不适,我观察了一下包厢里的尸体,每一具尸体上都只有两处枪伤,一处正中心脏,另一处则是打在头部,更甚至有直接穿透被搂着的裸女的后背击中心脏后、子弹从叼着乳头的男人后颈处穿出的,也有在被吊起来准备和女伴玩“倒挂金钟”时候被子弹先把龟头打得炸开了花、之后沿着一条直线斜着射入胸腔的,杀人犯的枪法之精准,简直可以录入警校的《射击考试标准范例》之中;再仔细一看,死的人里,有昨晚的那对“梁祝”,也有那个奇异“宗教道场”里穿着各异的每一位;嫖客、妓女、保安……香青苑里,似乎根本没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他妈的,真是有种功亏一篑的感觉啊!”沉量才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眼看着靠里一些的包间里,那四个临死前自己的阴茎还插在嫩穴里的那四个被我指认的警院教官血肉模煳的尸体,他叹了口气;又转过头看着我,无奈且略带嘲弄地说道:“倒是给你们风纪处省了不少事了!哼,这下用不着你小子费心费力收拾这地方,就有人替你收拾了,呵呵。”

        我心里一凉,往里面走着,走到了“玉钏厢”的门口,拉开门一看,里面除了摆着的桌子和墙角的那个用来净手的铜盆之外,倒是空空如也——看来好在昨天莫阳犯病了,能提前于计划之外让仲秋娅把我俩给赶出来;否则若是按照我的原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