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排的房屋被闻望寒一记气浪掀翻轰碎,眨眼间就零星残渣。
但一片残片断瓦之中,有一处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构造,纵然也已经被掀翻了顶,只剩下破烂的半个。
满场死寂中仍然爆发出一种诡异的哗然之感,那是缘由和悠所见到,但凡看到她身后情景的眼神。
身后,到底怎么了?
她下意识也想回过头去——
却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抓住她的后背,她能感觉到对方重伤之下残力不过那点,揪着她的衣服像揪着半空中掉下来的米一样无力,“你不许……不许,看。”
都这个时候了,这口吻仍听起来仍强硬如高高在上,但声音却破被满嘴的血沫,分崩离析的零零碎碎。
可闻望寒低头看着她,不言不语,那视线不亚于刚才掐着她颈子,挟持着她窒息般不得不转过头去看。
“……你别看……别……和悠你别看……”
严是虔最后那点仅存的跋扈强硬最终松碎,与她目光中所见到的碎瓦颓垣一样,梗在人的喉头。
那处面前还剩下大半的屋子,她倒是认出来了,应该是严是虔的内室。但彼时锁着还有层层纂纹,这会被人连顶都掀开了。
就好像是一个盒奁,会上锁,会有眼前这一层又一层的纂纹、连她见都没见过的禁制机关,可想而知,这一切都说明了这盒子的主人有多么珍惜它,生怕其中所藏之物被人发现,被人盗取。
可现在它被砸了个稀巴烂,里面不管藏着的任何东西,都如同盒中的珠宝首饰一样,哩哩啦啦的流了满地。
只不过砸烂它的,并不是强盗,他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看见。
而那盒子里藏着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珠宝。
在场所有妖物,除了和悠认不出来,别人都清楚那是什么。
是个巢。
但并不是普通的巢,称呼也因为各个族群习性而各不相同,有叫弥月巢,有叫满怀巢。
直白点的,叫孵巢、娩巢。
而他们见过,也只是女妖会搭这种东西。
和悠虽然认不出来这东西,但和悠认出来了别的东西。
除了断瓦残片,入目是一片白茫茫、松软地像是云朵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很大,看起来范围几乎超过了这个院子这么大:她猜想那应该是有什么幻阵特殊结界的效果。
仔细看看,好像是一团团的白色绒毛轻羽一样在随风而动,如同毛茸茸的白云下凡成了草甸,以这种高度和大小,她觉得自己若是走进去,怕是会直接被埋到大半身。
里面的摆设东西全都东倒西歪或者碎掉了,看不见原本布置的样子。
但纵然如此,一种精心细腻就扑面而来。
里面零星可见的完整的东西,都精致绝美,闪闪发光,像细针密缕的一匹缎子。
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零碎玩意儿,比如一些不明所以的枇杷果,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但——她不知哪里来的直觉,觉得这里原本一定又别致又漂亮。
而就算真的不漂亮,也一定会令人喜欢的舒适。
她视力一向不错。
她认出来了里面一堆东西,那她之前裂痕太多的木簪子,她莫名丢了好几只的笔,一叠写过字的纸,她之前碎掉的制服外套,她,甚至……她之前一直没找到的,那是她的枕头?
然而这样细看之后,某些东西针刺一样扎入她的眼球。
先是一顶红彤彤的毛线帽子。
手艺很好,但样式莫名有些眼熟,钩针布线的法子像是人在故意模仿一个蹩脚的生手:是,模仿她?对啊,很像小旸的角帽和阿桥的帽子。
只不过。
很小,很小。
小到连小旸都带不上,小到和一旁散落一地的各种衣服,是一样的大小。
小帽子,小衣服——还有小玩具,小车,小桌子,小椅子……
和悠回过神来,是因为严是虔不知从哪里挤出来的力气,强撑着身子,额头抵在了她的后背。“你别看……不是……”
闻望寒只是冷漠地盯着他们。
浸透后背衣服的,滚烫烫地也不知道是什么液体,与闻望寒的注视、他身后那些人的惊愕,还有不久前碎片化的点点滴滴,最终像那顶被掀开扔在一边的小帽子一样,露出了其下盖着的所有难以启齿。
『你那么多女人,怎么可能是我的。』
『我不会认的。』
堂堂苍霄二席,顶天立地的男人,被他的上司,当着一众兄弟掀开了最卑微的秘密,像个娘们一样怀孕了。
严是虔最后一丝骄傲,是今天被和悠撕了个稀巴烂之后,紧紧的握在手心里,打算带到坟里也不愿意让她再知道。
可闻望寒还要让和悠看见——
身后的严是虔哪里像被枪给贯穿,倒像是被悬挂在了房梁之上,夙生尊严,毕生骄傲,曝尸荒野。
和悠也清楚,闻望寒做出这一切绝大可能,只是因为直觉催他这样做的。
和悠背过手去,手按在了严是虔的腰上,如果说刚才只是挡,那这次微小的举动,不用开口,就给了闻望寒更为直观的答案。
她在护着他。
“哈。”
闻望寒的嗓子里清晰的一声笑。
噗通噗通——跪了一片人。
大多数人都承受不住这样恐怖的威压,妖物的本能迫使他们只得俯首称臣。
而这般盛怒的威慑,让最为熟悉自己这个主子的心腹清楚的预估到他即将做什么了。
这个仅存的念头如同尖刀一样片片将严是虔所凌迟,把他张扬跋扈的脊骨压垮,剜掉了他最后也没有跪下去的膝盖。
严是虔只死死地揪住了和悠的衣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濒死让他魔怔地呓语,他五感已经渐失,头脑早就废掉了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求谁,又在求什么,“不要,不要拆掉……拆掉我们的喜巢……不要拆,不要拆我们宝宝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