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在比武大会即将开始之际,我抓住了机会和东诺曼联合,与亨利、路希娜、露娜等人一同商定趁机攻下新朗贝锡斯城。
随着比武大会的开幕,超乎常人想象的血腥战斗、弗朗西斯的惨死与路希娜和修士们的壮举让比武大会的气氛变得微妙而凝重,从这里开始,一场将城市内外多个势力成百上千人命运紧紧相连的行动开始了。
1、肯纳兹人,蜷缩的理性
比武大会前一天,夜
伽兰总是感叹,在整体上趋于保守和传统的罗曼王国中,新朗贝锡斯城简直就是其中的一顶商业桂冠。
在从不推崇甚至鄙视靠商贷获得巨量财富的基督教文化中,偌大领土的领主和贵族们却不可避免地需要商人带来其他地区的货物和财富,新朗贝锡斯城作为一座声称继承了古诺曼文化,提倡“宗教自由”的自治城市,靠着打压基督教文化或是曲解教义来规避基督教文化中的这项教义,以此承接下了罗曼王国东部所有贵族领主们的商业需求,并从中牟取了超乎常人想象的利润。
然而,在伽兰的观察中,她也意识到,新朗贝锡斯城不过是罗曼王国的商业桂冠,可放眼整个世界,新朗贝锡斯城哪里比得上热纳利亚、阿马里亚和君堡,他们的货物吞吐量绝不是一个量级的——毕竟新朗贝锡斯城到最近的港口威尼西亚都要至少两周,而两周都够从热纳利亚坐船到君堡了。
与此同时,罗曼王国国王给这座城市的特许状以及整个郎贝锡斯地区的特殊性,新朗贝锡斯城从一开始就垄断了整片地区的商业,周围再无敌手,这也导致了城市中的商人们执着于眼前的利润而不思进取,巨额利润大部分都落入了富人的口袋的同时,城市却并没有真的好起来,反倒是腐朽和各种人性中的污秽开始滋生。
妓院、赌场还有与之配套的放贷业和成瘾品交易都开始在这座城市的底层扎根,为那些想要在这座城市中飞黄腾达的年轻人们编织了一整套让人深陷泥潭的堕落之网,让败在欲望脚下的人们背上高额债务的同时,也染上了严重的不良嗜好,再也无法逃脱。
就这样阶级差距和贫富差距都越来越夸张,负债人数水涨船高,城内的小家庭手工业者迅速失去财富、地位和土地,沦为租客和半奴隶性质的雇工。
当然,这跟她并没什么关系,她只负责阿马里亚的伽兰家族在这边的业务,这里的人们再苦再难,对她来说也只是需不需要增加更多护卫的问题。
就好像几年前她在君堡读书的时候,君堡的人们也并不关心那个那不勒斯的阿马里亚在蛮族和阿拉伯人的夹缝中生存是多么艰难和凶险,他们只关心多少天能到,有没有海盗,还有能赚多少钱。
这样想着,她给撰写完毕的信上题了落款,装入信封,交到了营地中的信使手中。
时至比武大会当天中午,新朗贝锡斯城的上空盘踞着一朵巨大的乌云,遮住了正午的太阳。
因为今天是星期一,并非休息日,城市中虽然还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但街道明显冷清了不少,远没有昨天那般车水马龙摩肩擦踵的盛况。
而城市广场旁的一处肯纳兹会堂中,刚刚完成了教学任务,准备休息一下的肯纳兹拉比收到了伽兰的信,读完信件后,他点了点头,捋了捋脸上浓密的胡子,认可了伽兰对于新朗贝锡斯城的考察,“她刚来这边不过几年,在城市内居住拢共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月,没想到对这里的认识已经这样深刻了。”
一旁的学生疑惑地看了过来,“拉宾老师您在说哪位?谁?”
“额,嗯,”拉宾想了想,“你见过她,那个阿马里亚的商人。”
“又是她?”
“怎么?”
学生挤眉弄眼道,“她,该不会,对老师您?”
拉宾没有生气,只是眯起眼来笑了笑,“你敢这么说,说明我还是太心慈手软了。说吧,欠我的抄写《七十子爱琴文本》全本什么时候还,你之前就一直不抄,爱琴语也写得马马虎虎,囫囵吞枣,怎么,到底学不学了?去不去君堡了?要不这样,你再把《塔纳赫》也抄一遍,对着那《七十士译本》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拉宾老师,笔下留人!我再也不嘴碎了!”
拉宾挑了挑眉毛,转过头来,看到羊皮纸上的落款——“给尊敬的伊扎克·本·拉宾,新朗贝锡斯城肯纳兹社区的拉比,摩利亚教的神父,肯纳兹人的智者与教师献上诚挚的敬意”还有“你的朋友与学生,那不勒斯公国阿马里亚的玛蒂琪娜·伽兰”后,不禁眯起眼睛笑了笑,“这么好学的小姑娘,在社团外可不多见哦。”
拉宾将信收好,又把一张羊皮纸摆在面前的桌子上,拿了只鹅毛笔沾了沾墨水就准备给伽兰写回信,“对了,希蒙,这周的辩论会你准备得怎么样?有没有写好的文章,我给你看看。”
“还在写,老师。”
“你上周就这么说了。”
“可您是上周六问的我啊,周日不做工嘛。”
“写论文算做工吗?咱们可得好好聊聊。还有你那篇欠我的抄写要不要还利息,正好也可以聊聊。”
“您不可以对本族人那么狠啊,老师。”
拉宾耸了耸肩,“我也是为了你好不是,你爱琴语不过关,成年后怎么去东方跑商啊,君堡不会爱琴语可是寸步难行啊,就算肯纳兹人到哪里都会互帮互助,你也必须得能独当一面。我的学生不能单靠人帮,自己没本事。”
“听您的,听您的。”
拉比拉宾和学生希蒙聊着,所在会堂的管理员,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女性给他们送来了饭菜——新鲜的鱼汤、刚出炉的面包,以及一小盘烤绵羊腿肉。
拉宾用面包沾了沾鱼汤,“多亏了这次庆典,也能给大家都提供一些新鲜的绵羊肉了。”
“就是太贵了,听说他们看是我们买就直接涨价了,真是会做生意啊。”
“不亏的,希蒙,之后我们的玻璃涨了一倍,他们不也买了?比起肉类,还是咱们这边的利润更高一些。”
希蒙思考了几下,点头称是。
“拉宾拉比,”主席又返了回来,“几个外族人说要见您,说是为了征税而来。”
拉宾皱了皱眉头,“平时加税都是叫我们的对外联络员(shtadlanim)过去商议,现在居然直接跑进肯纳兹人的社区里来了,不对劲。”
“应该是那个国教骑士团,我听说那天骑士团的那个副团长叫什么,格里什么的,带着人去了议事厅,然后他们就人心惶惶的。”
“你说得对,希蒙,他们肯定是想起来自己的城防一塌糊涂,害怕有人过来打劫,便打算先打劫我们,真是该下地狱!他们肯定是为了要钱而过来的,并且要得肯定很多,你去把其他六位长老叫过来,尤其是财产保管人(ne’emanim),还有对外联络员和收税官(gabba’ei hamas),这次的事情肯定是个坎,是造物主给我们的又一次试炼,我们要齐心协力,扛过去!这样,我们就离应许之地又近了一步。”
“是的,老师。”
希蒙走后,女管理员还站在原地,“拉宾拉比,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拉宾思考了片刻,缓缓地叹了口气,“去联系圣三一教的人,哦对,马商豪斯,他女儿跟个三一教的牧师走得很近,帮我去找他,把这个账本给他,我们肯定要跟工商联合会撕破脸的,趁这个机会把队站了,应该能免于被胜者再一次驱逐。”
“明白了,拉宾拉比。”
“愿造物主保佑。”“愿造物主保佑。”
拉宾整理好衣冠之后就前去接见工商联合会派来的代表,他们也不多说,就告诉拉宾,为了保卫城市的安全,他们需要一大笔钱,肯纳兹人作为市民应该服兵役,但他们不被允许使用武器,自然无法服兵役,那就要交钱,并且在这种危急时刻第一个交钱,交最多的钱,不然就不要待在城里面,去外面面对土匪强盗还有对金钱名利垂涎欲滴的国教骑士团去。
拉宾并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或者说他说的话根本进不了这些人的耳朵里,这个时代肯纳兹人的“客民”身份并没有凸显出来,但在这里,工商联合会做到了,而这也让拉宾有了用圣三一教制衡,甚至借刀杀人的想法。
毕竟,他们终究是被主流社会排除在外的,想要活下去,就得学会斡旋和制衡。
没过多久,其中一位代表又返了回来,拉宾认识他,“如果你要说‘用赌博可以赚钱’‘在我这里借贷没有利息,只需要xxxx’之类的话还是省省吧,我不会将灵魂卖给魔鬼,自然也不会给你这样的赌场老板投资,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这位赌场大亨挺着肚腩,脸上满是已然胜利的自信,“那如果我告诉你,你们具体要交多少税是由我来决定的呢?这是我提出来的,自然也由我全权负责。”
“我当然知道有人在搞鬼,也有人一直想针对我们,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还要去跟族人们商议,来应对你们这些无中生有的刁难。”
“很简单,你们这次要交的税款,全部都由我来出,这中间你们不用花一分钱,只需要先在我这里欠着,把利息付清,这样我也好向上头交代,如何?”
拉宾眯起了眼睛,“多此一举了吧,这位先生,这座城市应该不会关心你是否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以赚取带着鲜血的黑钱吧。就算你这么干,你也逃脱不了属于你的审判哦。”
“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告诉我,这份契约你是签还是不签!签,就今天之内来我府里,把事情办了,把钱交了,大家相安无事,如果不签,那就等着接踵而至的各种税款掏空你们整个社区的金库吧!我也乐得在你们上街乞讨的时候施舍给你们几块面包。”
“先生,你只是在通知我罢了,我有拒绝的余地吗?去搞你那些愚蠢的小把戏吧,你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过造物主的法眼,我们弥赛亚降临再见。”
“呵,长胡子的,别嘴上光会说啊,有钱才能去天堂呀。哦,对了,记得跟你的那个什么对外官员一起过来,看不到你拿着契约用毕生所学咬文嚼字、精心计算只为了少付我几枚银币的场景,对我来说可是个损失啊。”
“异端。”
面对赌场大亨的冷笑,拉宾骂了一句,便转过了身,去找肯纳兹社区的长老们继续商议筹款的事情。
······
城市外,一座建立在半山腰,风景秀丽的豪宅中,身穿铠甲的格里正在跟另一位工商联合会的代表用餐,与趾高气昂、大啖烤肉的格里成鲜明对比的是小心而礼貌地用餐的代表,或许因为他并不是能明晃晃威胁肯纳兹人的那种赌场大亨,而只是一个负责粮食运输与调度的常规商人,又或许他面前并不是可以随意欺负、寄人篱下的肯纳兹“客民”,而是一个有着骑士跟随、腰跨宝剑、挥挥手便可召来数十位着甲骑士的国教骑士团副团长。
总之,这位商人缩在座子上,本就不算强壮的身躯此刻更显单薄。
商人嚼了两口蕨菜,喝了一口葡萄酒后,咽了咽口水,挤出了一抹僵硬的微笑,“格里大人,您不是要参加比武大会吗?怎么又抛下比赛来到小人这里,是找小人是有什么事啊?”
格里把嘴里的烤肉嚼碎咽下,又喝了一大口酒,“跟那些贱民打个头破血流的还没钱拿,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谈点正事。”
“您是指什么事?”
“装什么?我离开之后,你们转头就开始筹钱,还是一大笔钱,闹得满城风雨,当我不知道吗?”
格里咯咯一笑,把腰间的剑拔出来,“砰”地一下拍到桌子上,“怕这家伙的人不止你一个,有人告诉我了些事,我想你也想告诉我一些事。”
商人大惊失色,“大人,这跟我可没有关系啊,是那些经营赌场的小人怕您的到来会节外生枝,他们胆子还没老鼠大,一提到您就魂不守舍,便闹着筹钱给那些整天只会吃干饭的雇佣兵,我阻止了,但没有用啊。”
“哦?他们把钱给那些贱民?浪费!”
“您说的是,格里大人,这笔钱确实要好好想想去处。我会在之后的会上提的。”
“哪需要这么多流程,”格里大手一挥,招呼这里的佣人给他满上酒,“嘿,送麦子的,你看我怎么样?”
“啊?您?哦!是是是,这钱给他们太浪费了,给您才是,给您才是,您才是最适合拿上这笔钱,保卫我们城市的大英雄!”
格里笑了笑,把剑收入鞘中,“那,你知道该干什么了吗?”
商人像小鸡啄米一样点起头来,“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议事厅宣布这件事情!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好,”格里应了一声,然后躺倒在一旁的橡木长椅上,“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对了,为了防止那些暴民伤你,我的骑士会跟着你,所以,好好地履行你的职责,明白了吗?”
“明白!”
2、向着目的地进军!
正午时分,骄阳似火,但那朵抹不掉的乌云仍垂在天边,好像这是不知谁人心中抹不掉的担忧和恐惧一般。
罗穆并不在被乌云影响的人群当中,他拿着一个小木盒,快步走进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屋,“之前剩下的药膏,涂上就会好多了。”
“谢谢——”此刻的路希娜没了赛场上的刚强,整个人瘫在一张干净的小床上,裸露出来的腿上和胳膊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让人甚是心疼。
罗穆蹲到路希娜身边,打开木盒放在一边,然后一手轻轻捧起路希娜的小腿,一手往上面小心翼翼地涂着药。
路希娜没有叫疼,但身体还是在抖,过了一会儿,伤口都涂完了,药效也上来了,她舒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躺倒在床上。
罗穆看着路希娜的伤痕,眼中满是心疼,又有些庆幸,“还好,都是淤青,万幸。”
照着原来的性子,路希娜一定会感慨些什么,甚至还得骂上两句,但这次的她只是默默地看了过来,轻轻地握住罗穆的手,然后缓缓地“嗯”了一声,把罗穆都整得有些不知所措,也默不作声地回握着路希娜的手,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分钟。
该说是脆弱,还是惆怅,亦或是变得更加坚强?
罗穆猜不透,但他听说了弗朗西斯的死讯,他知道路希娜一定很伤心,各种层面上都很伤心,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她。
“或许——”路希娜慢慢地开了口,“我的眼睛也没那么好使。”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路希娜,放宽心。”
“是啊,我也会有犯错的时候,看露娜对我的态度,我犯的错绝对不少。你说,弗朗西斯他的祸根,是不是从我纵容他拿教会的钱,纵容他和我身体接触那个时候就开始了?我是不是该多跟他聊聊,多去了解了解他的难处?他是不是就不会被工商联合会那帮魔鬼蛊惑,拿着那些不入流的东西来靠近我?”
“他还拿教会的钱吗?路希娜,这就过分了。”
“啊不,是我的钱,一般都放在袋子里,有一次他趁我午睡的时候来拿,我醒了,但没制止。”
“那也不是小问题啊,路希娜,身体接触呢?”
“就,额,”路希娜思考了一下措辞,“有的问题他不太会,我把他叫到房间里指导,他会往后靠,接触我的身体。唉,我当时,觉得他正是容易动情的年纪,没想打击他,没想到这反倒让他垂涎了起来。”
罗穆叹了口气,一脸严肃地开始说教,“路希娜,他的悲剧固然有他自己自作聪明的原因,对吧,我也打听到他的那些话了,‘我以为’‘我觉得’‘可能吧’‘应该可以’,这是孩子们最喜欢说的话——推卸责任,避重就轻,既不承认错误,也不作出承诺,你想把他送到修道院深造,但在我看来,他这种学生最需要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管教。路希娜老师,他的根就不对,而问题有一部分在你的教学方式。”
路希娜没有多说,她点了点头,向我鞠了一躬,“我知道了,罗穆老师,你说的是,这里面有我的问题,我会改正的,请你监督和指导。”
罗穆笑了笑,把她搂到怀里,“你知道就好,路希娜,教学过程中总有许许多多的遗憾和问题,但这些遗憾的反面,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们都没法知道了,路希娜,多去关注还活着的人吧,比如露娜,我觉得你们就该好好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罗穆,真的,我们俩,呵,还是继续这样吧,我们一见面就吵,吵个没完没了,大家脸色都不好,但是,你说得对,我得多注意一下,多关注露娜,还有别人,他们有的时候比我看得清楚得多。”
“是啊,不要把自己和其他人孤立开,兼听则明啊。”
“你又开始了,老妈妈。”
“明明你比我还像老妈妈好吧,路希娜嬷嬷。你的说教可比我多多了。”
“你再叫!”
“咋了,你不是比我大吗?”
“啧,下床!”
“我的姑奶奶哦,你来真的?别生气啊,生气不好。”
路希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瞎说什么呢,下床走了,真以为这个时候我想跟你闹吗?”
“这么早?”
“很晚了,我应该走第一个,走在最前面,引领着你们,尽到自己牧者的职责。我想不到除此以外我应该待在那里。”
罗穆点了点头,“这才对嘛,要我扶你吗?”
路希娜直起身子,慢慢地下了床,“不用了,呀!额,嗯,还是,啊,手给我,好——”
“能骑马吗?”
“不能骑也得骑。”
两人打了好久的嘴架,才发现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在围观了,尤其是跟着路希娜的修士们,蹲在一起各干各的,看书、讲经、侃大山、擦剑、在地上画画,颇有股社会人士凑到一起打发时间的懒散气氛。
罗穆有些尴尬,面露歉意地看了路希娜一眼,觉得如果其他人看到了圣教骑士团大团长对其他人低头有损路希娜的威信,但路希娜立刻制止了罗穆的打圆场,“错了就是错了,罗穆,谁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就算我爬得再高,再闪耀,我也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罗穆见了鬼一样的表情让路希娜有些惊讶和疑惑,但很快,罗穆就平复了心情,然后把路希娜拦腰抱起,“这样的你一定会成功的,路希娜,请让我帮助你。”
“啊?”路希娜的脸上还带着些不解,但很快,她也释然了,重重地点了点头,“可不许反悔哦,罗穆。”
······
时间回到上午,新朗贝锡斯城正东方向的一处道路上,亚兰蒙德计算着路程,命令他麾下的士兵们停下了急行军的步伐,这时他们已经急行军了数个小时,需要进行一段必要的修整。
听到命令后,士兵们原地坐下,把自己带着的干粮拿出来,就着皮袋子里的清水迅速地小口吃了起来。
亚兰蒙德和夏希蕾娜也下了马,和士兵们坐在一起就着肉干嚼起了梆硬的面包,亚兰蒙德还拿出来了一瓶看起来卖相还可以的苹果酱和站在他周围的亲卫们分食。
同样分到果酱的还有从前面返回来报告的斥候,他们尚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员,但道路外的树林中却发现了新鲜的马蹄印和马粪,如果这是敌人的斥候,那敌军前锋一定就在南边不远处,而后续部队也不会离得太远,亚兰蒙德分析了一下敌我实力对比只觉得一阵头大。
亚兰蒙德摸了摸下巴,给这位汗流浃背的斥候和刚刚下马的莱特都倒了一杯温热的清水,说:“没有个将军会冒着军队走散的风险像个没脑子的傻*一样带着大股军队不走路上去走树林和泥地。所以只可能是斥候,按照罗穆他们的说法,阿森人要过来偷袭比武大会的骑士,但那也跟咱们现在这个地方离得不近啊……”
夏希蕾娜突然站起身来,“想那么多干什么,既然有痕迹,那就说明有人,既然我们这边没有通报和消息,那就是敌人。大家在之后的行军过程中,打起精神,小心埋伏!还有斥候,拜托你们擦亮眼睛。”
亚兰蒙德撇了她一眼,点头说:“对,听她的。”然后抄起面包啃了一口然后用清水冲着咽了下去,“她妈的!以后得想办法搞点好下口的应急食品……斥候,你叫,库克对吧。”
“是的,长官。”
“来,一起吃吧,吃饱了好好干活!”说着,他拿起一块抹了厚厚果酱的面包。
“当然,长官,谢谢。”斥候咽着口水道谢。
“库克,你老家哪里的?”
“黑森林。”
“那你离家还挺远。”亚兰蒙德挠了挠裤裆。
夏希蕾娜这时说:“不过坐船的话也挺快吧。”
“不用的,”库克摆了摆手说,“我在这里参军后把家人都搬过来了。”
“那挺好,在哪里住?我在村里没见过你家人吧。”
“别提了,长官,我弟弟带着家人去城里住了,他靠卖点手工品做点小本买卖糊口,偶尔去干些杂活,日子还能过。前些日子父亲刚去世,我把积蓄都寄了回去,大概一百枚狄纳里,让他把债还上,人也埋了,现在靠着圣三一教教堂的救济,勉强能吃饱。”
“一百枚狄纳里可不是个小数目啊,新朗贝锡斯城消费这么高?”亚兰蒙德暗暗咂舌,心想凭自己这个在地方上权力不小的军官的薪水在城里竟然也不能活的很舒服。
斥候库克狠狠地咬了咬牙,“之前我父亲生病借了一笔钱,但那些借钱的根本就是一群死了妈的活畜牲,我们借钱一般都是能少还就少还,还上本金就好,偶尔给点利息不让人家吃亏,大家都是圣三一教的,不相互为难。他们倒好,借一百给你九十恨不得第二天就让你还三百,我弟弟为了补窟窿每天累死累活的还欠了一屁股债,那个地方就是吃人的魔窟,里面都是利欲熏心的魔鬼!”
亚兰蒙德“啪”地一下拍桌子,怒喝道:“他妈的,还有这种事!早晚要把这帮王八犊子挂到城墙上去。”
“我支持您!”库克眼含热泪的说。
莱特皱了皱眉,眼神阴郁地看了过来,亚兰蒙德朝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莱特兄弟,他们确实该死,但我也不会忘记我们有任务在身的。”
说着,亚兰蒙德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对着士兵们说说:“传令,吃完饭休息二十分钟,然后继续向比武大会场地前进,中午之前要赶到。”
3、为什么而活?
比武大会以西的一片空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东诺曼的施工队到来之前,这里不过是靠河的荒地。
而施工队赶来建起城堡的一个月中,路希娜划出了一片空地作为集市,嗅到商机的市民村民纷纷赶到这里摆摊叫卖,赚够了东诺曼人的钱后便收拾东西走人,把各种垃圾废料堆在了这里。
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在这些垃圾中走来走去,拾着对他们可能用得上的东西,距他们不远的路边上,一个背着大包裹的男人正用工具在各种垃圾中请出一片干净的空地,好不容易把那些碎布、石块、断树枝、烂菜叶等等扔到一边后,他喘了口气,把包裹放到地上铺开,露出里面的陶土碗盘。
男人坐在地上,背靠着散发着异味的垃圾和同样不干净的拾荒者们,看着眼前鲜有人迹的大路,像呆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拾荒者靠了过来,看了眼男人的摊位,“嘿,和昨天一模一样的东西,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皮克你这锅碗瓢盆是要卖给谁啊。俺昨天就看你坐了一天,到头来还不如俺捡一天垃圾赚得多呢,瞅瞅,这是不知道谁落这儿的铜碗,这儿还有几颗崭新的铁扣子,刚拾的。铁匠专收这些,能换几枚铜币嘞。”
皮克没有转头,“我就个破打工还债的,替人摆摊,不替人赚钱。”
拾荒者摇了摇头,“那你主子可够蠢的,现在这儿过的人不是贵族就是我们,谁看得上这些东西。”
“我管不上,只管在这儿坐着,坐一天还一天的钱。”
“还有多少?”
“早着呢。”
另一个拾荒者走了过来,“这不是皮克吗,你哥之前不是给了你一大笔钱吗,又缺钱啦?”
皮克回头看了看那名拾荒者,他的脸皮抽搐了一下,“那你得问我那个在地狱里和魔鬼赌博的老爸,还有我那个见不得我好的雇主。”
“怎么?你雇主不是和你一样,都是做陶器的吗?我刚才还看到他来着,现在估计在看比赛吧。”
“就是他,”皮克看了看头上的太阳,摸了摸肚子,从一个小包里面拿出了一块发硬的面包,狠狠地咬了下去,“他恨不得我离陶器远远的,然后卖他这些狗屎一样的劣质玩意儿。”
“惨啊。”拾荒者们拍了拍皮克的肩,然后转头继续踏进了垃圾堆,只是他们手中多了个陶碗,“你说这玩意儿多少钱?”
“反正值点钱。”
然而,拾荒者们不知道的是,皮克正回头看着他们,还有他们手里的碗,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了头,继续看着鲜有人迹的土路,“丢了东西怕是又要被雇主敲一笔了,算了,反正他有的是办法算计我······干脆死了算了。”
沉重的脚步声从比武大会的方向传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着甲骑士停在了双眼无神的皮克面前,“这位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摆摊?在这个地方还有赚头吗?”
“跟我没关系,雇主的任务罢了。”
“雇主?你的雇主是谁?”
“纳坦亚,一个肯纳兹人。”皮克看了看地上的碗盘,“骑士大人,您要买东西吗?”
“可以,”骑士扫视了一下皮克的商品,“额,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啊。”
“当然没用,谁会大老远地来这里买餐具呢?”皮克耸了耸肩,“还是这些劣质货。”
“那你干嘛问我买不买,我看你自己都瞧不起你卖的东西。”
皮克叹了口气,“我向您保证,我没有取乐您的意思,这只是为了我的工钱,为了明天的面包,活一天是一天。欠别人钱就是这样,更何况我还是欠的那些精明商人的钱,只会越陷越深。”
“你是怎么欠的?”
“说来话长,骑士大人,但归根结底不过是老掉牙的那些东西,父亲赌博,亲人去世,还有被算计,流浪汉们总是爱听我的倒霉事睡觉,尽管他们比我惨得多,”皮克摇了摇头,“我的脑子显然没有我的手好用,我的心眼也和我作品上的窟窿一样少得可怜。所以我在这粪坑一样臭的地方啃石头一样硬的面包,骑士大人,请收回您的钱袋,施舍给我任何的财富最后都会进了那些狗屁商人的腰包,让我自生自灭吧。”
骑士想了想,收回了自己的钱袋,但又向着皮克伸出了手。
“骑士大人,您这是?”
“不要叫我大人了,我有名字,叫我威瑟。你呢?”
“我叫皮克,威瑟先生。”
“好的皮克,现在你自由了,别管那些碗盘了,加入我们吧。”
皮克微微眯起眼睛,“威瑟先生,虽然我很想答应,但我和丹尼尔的契约是在神父的见证下签订的,违反契约就会在上帝面前失去信用。尽管我是受到胁迫的,但契约就是契约——”
“你都是被胁迫的了,上帝一定会理解你的!”威瑟也不管皮克答不答应,一把把皮克拉了起来,“事到如今,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圣教骑士团的骑士,团长是路希娜,而我们今天就是要让那些商人付出代价。神学的东西我不懂,但是路希娜肯定懂,还是那句话,你是被胁迫的,那你就该起来反抗,我会帮助你的!”
皮克愣在了原地,良久,他冒出了一句,“这帮助,不要钱吧?”
威瑟拍了拍他的肩头,“钱?可不只是钱财,你们会得到的,是城市,是土地,是自由生活的权力!”
皮克眼中闪着光,可手却不自觉地摸着脸颊,“真的假的?我需要做什么?”
威瑟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伙子,“你的身体看起来相当硬朗,也有技术和背景。你完全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来,我跟你细说——”
4、血溅三尺,少女伫立
比武大会赛场东南,一间临时搭建的棚屋中,身穿红色格子长袍的弥雅坐在阴影之下,外面的烈日照在弥雅脚边,亮丽到刺眼的阳光衬得她身上的长袍好像一滩殷红的血液。
弥雅两手交叉放在腿上,眼睛看着远方的比武大会,乌云仍然悬在天的那一边,地面上的人们也很久没有传来路希娜他们比赛时那般鼎沸的呼声了,“开始的第一场就是结束了吗?算了,比武和角斗终究是两件事,不过是拙劣的模仿罢了,确实也该让这种行为停一停了。”
弥雅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她的眼角时不时地低垂下来,而嘴角就像是冻僵了一样,过了很久才会抽动一下。
等到太阳逐渐向西,阳光抓住弥雅的脚踝时,一名东诺曼士兵走了进来,对弥雅行礼道:“大人,卡洛斯长官传来消息,阿森人已经做好进攻准备了,只待您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杀出。”
弥雅没有下令,只是抬眼问道:“罗穆哥哥和路希娜他们走了多久了?和威瑟他们联系的传令官回来了吗?”
“他们走了得有一段时间了,估计都快到新朗贝锡斯城了吧。和留下的那个骑士沟通的长官也回来了,您忘了吗?他说他找您报告了。”
弥雅轻轻地点了点头,身体却又蜷缩了起来,好像在冬夜里饥寒交迫的老人,“果然,这都不是假的,我也该准备好担起责任了,对吧。”
士兵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大人,我由衷地钦佩您,我在您这么大的时候,绝对做不到在那些监察官和军官面前挺身而出,为我的家人和战友担保,尤其是现在这个特殊的时期。”
“你说,我这样做对吗?”
士兵立定敬礼,道:“我不知道,大人,但我佩服您,其他士兵也是。请下令吧,传令官和他的马已经准备好传达您的命令了。”
弥雅的小手有些僵硬地慢慢地攥成拳。
她猛地站起,比士兵矮一个头的纤瘦身子努力地伸展开来,撑起稍大的红色长袍,她稳步向前,从昏黑的阴影中走到了璀璨的阳光下,随风飘动的红袍宛如沸腾的鲜血,“战士们,罗曼王国的野蛮人,那些骑士和商人,国王的走狗,这些年来一直在抢劫我们的商队、迫害我们的商人、杀害我们的公民,我们绝不忘记每一次劫难、每一回不公、每一滴血泪!以上帝的名义,我们要把这些顶着人脸的魔鬼全部诛杀!为了帝国!”
士兵们举起武器,“为了帝国!!!”
······
皮克坐在圣三一教的营地内,拿着一片叶子吹着欢快的小曲。
威瑟走过来,脱下头盔,“你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有看对眼的武器吗?”
皮克吐出叶子,摇了摇头,“家里的顶梁柱一直是哥哥,小时候其他孩子欺负我都是哥哥帮我出的头,最后也是哥哥去当了兵,把一家人都接到了城里。打小开始,我就没动过拳脚,也没兴趣。”
“怕见血?”
“不怕,城里流血死人都很常见,我见了太多。其实很多东西城里跟村子里也差不了多少,不论是商人贵族还是什么,冲突的终点都是斗殴、陷害、下毒、雇凶杀人或者自己杀人,商人总是见不得同行赚钱,比自己亏钱还难受。”
“那你为什么反感拿起武器?你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还怎么保护别人?”
皮克歪了歪头,“我为什么要保护我自己,又为什么要保护别人呢?威瑟先生,我已经被敲骨吸髓到了现在这幅样子,我只希望我唯一的亲人,我当兵的哥哥能早点忘了我,这样我死得也没什么负罪感。”
威瑟的眼角耷拉了下来,他摸了摸下巴,“总之,我把你带回来也是为了让你能安全些,既然你不想拿起武器的话,那就先待在这里好了,别死了。”
皮克点了点头,从来到这里第一次看向比武大会赛场的方向,“威瑟先生,你难道不替他们担心吗?我闻到了一股,让人不安的气味。”
比武大会赛场中,不论是观众还是参赛的选手都被头上的阴云笼罩,没有一个人打得起精神,认真地进行如今已是儿科一般的比赛——因为第一场修士们过于血腥地对撞,之后的雇佣兵们已然失去了进攻的意志,只站在木头城墙之外和城墙上的骑士们对峙,谁也不出手。
这种毫无斗志和热情的场面让观众们昏昏欲睡,无聊至极,甚至有的人已经打起了瞌睡。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号角声从东南方向传来,随后响起的是震天的喊杀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个一激灵,除了那些东诺曼雇来的雇佣兵。
“雇主说了,抢到了什么战利品都归我们自己,兄弟们,上啊!”
在场内参赛、场外休息的雇佣兵立刻倒戈,和东南方冲来的阿森人雇佣兵一起打了整个营地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久之前,观众席上那些想要看到台下血流成河的商人和贵族看着远处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屠戮营地的雇佣兵们,吓得好几人从座子上跌了下去,连滚带爬地跟着自己的随从跑向马车,却发现雇佣兵们已经等在了那里,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能完整跑出营地的,寥寥无几。
抵抗最为激烈的就是木头城堡上的骑士们,他们并没有被蝗虫般席卷营地的雇佣兵们吓倒,拼尽全力据守的骑士们并不是这些雇佣兵能随便突破的,相较于这块硬骨头,那些还在休息的、尚未着甲的骑士显然是一颗软柿子,更别说像小鸡一样乱跑的商人和随从们了。
盾卫在卡洛斯吹响号角后就跟着他的阿森人同胞冲进了营地,比起那些看见一袋钱币就走不动道的土鳖,他显然更加沉稳,贪婪的双眼扫过整个营地,他的视线聚焦到了两名正在交谈的商人身上,一名身穿丝绸长袍的灰发少女正和一位披着羊毛外套的中年男人谈笑甚欢,在发现阿森人冲进来之后,男人魂都快被吓飞了,但那名看上去很像外国人的少女却抓住男人朝着西南方向跑了过去。
盾卫舔了舔嘴唇,“两只肥羊。”他立刻追了上去,而同样嗅到金钱气息的“鬣狗们”也丝毫不落,紧跟着盾卫。
那两人并没有直接逃出营地,而是直接来到了圣三一教的营地,那里的几十名民兵们已经用木箱木桶和马车把营地简单地围了起来,每一处空隙都有一名严阵以待的民兵。
相较于“引狼入室”的两百名东诺曼雇佣兵和四百名阿森人雇佣兵,这几十名民兵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但在一种微妙的默契下,这些雇佣兵对这个营地视而不见,甚至连靠近都不会靠近。
盾卫身后的“鬣狗们”也适时地停下了脚步,朝地上啐了一口,“妈的,肥羊丢了。再去找!”
“不用去找!”盾卫转过身来叫住了他们,“就他们!”
“你疯了?忘了那个被东诺曼人开膛破肚的肥猪了吗?怠慢了那个卡洛斯都要落得那种下场,更别说这样跟他对着干了,小心把你皮剥了!”
“我没忘!”盾卫看了看那边山丘上的卡洛斯,后者身为监督阿森人的东诺曼军官拥有处决他们任何一人的权利,盾卫咬了咬嘴唇,在看了眼圣三一教的营地后,他攥紧了拳头,“他离得远,看不见,而且,抢了那些商人,有了钱,我们还怕那个东诺曼走狗干什么?我们能去罗曼王国的最西边,去阿拉伯的最东边,给东诺曼人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去的地方,我们会有最贵的衣服、最美的酒、最性感的女人!去他妈的东诺曼帝国,去他妈的保加尔帝国,我只想要钱和女人!”
“女人!”“钱!”“抢了他们!”“富贵险中求!”
“给我冲!”盾卫大吼一声,几十名眼红的雇佣兵们向着营地冲去。
刚刚安置好伽兰和豪斯的威瑟刚出了帐篷就听到了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明白危险即将降临的他立刻招呼民兵们跟他结阵,几乎是同一时间,雇佣兵们零零散散地跳过临时布下的障碍,冲向阵线。
精壮无比的威瑟前迈一步,用力向前推手中的大盾,盾牌连同上面的尖刺迎着冲在最前面的雇佣兵就顶了上去,把来者扎了几个窟窿后接着就是一剑,用手上的短剑刺穿了他的身体,拔出短剑后一个肩撞把敌人撞了出去。
民兵们用自己手上的盾牌和长矛与零散的雇佣兵们缠斗,在纪律性和数量上压倒了后者,但还是被眼中满是贪婪和嗜血的阿森人雇佣兵冲开了一道口子,多亏了营地里其他尚有一战之力的人们顶了上来,才能没被冲溃。
威瑟咬紧牙关以最快速度处理冲上来的敌人,同时皱紧眉头寻找雇佣兵们有胆子袭击他们的原因。
最后,他看见了盾卫,那个同样拿着一面大盾,身穿链甲的彪形大汉。
盾卫冲了过来,用盾牌作掩护狠狠地撞向了威瑟,威瑟赶忙压低重心,摆出耐冲击姿态硬挨了盾卫这一下,尖刺在巨大的冲击下弯折,但也刺穿了盾卫的盾牌,把两面盾牌钉在了一起。
面对这种情况,威瑟的脑中响起罗穆的教诲——把盾扔了,跟他摔跤!
威瑟松开盾牌,和同样松开盾牌的盾卫撞在了一起,他抓住盾卫拿着短剑的手,却也被盾卫抓住了自己的持剑手,盾卫尝试用脚勾倒威瑟,威瑟脚下一动,反过来勾住了盾卫的脚。
一番角力后,威瑟用尽全力把盾卫的身体压低,盾卫身体灵巧地一转,反倒是让威瑟钻到了他的身下,威瑟稳住重心,用力一撞,两人同时倒地。
在地上的角力持续了很久很久,两个人在地上来回打滚,控制对方持剑手的同时尝试用短剑割开对方的喉咙。
最后是盾卫被耗尽了体力颓势尽显,威瑟压住对方,挨了一下结结实实的头槌后,眼冒金星、鼻血横流地把盾卫割喉的。
盾卫的死让其他跟着冲进来的雇佣兵失去了战意,“鬣狗”们的贪婪在这时化为乌有,立刻掉头逃跑,败军之中的慌不择路者,则被民兵们斩杀。
威瑟的状况并不好,就算戴了有鼻盔的头盔,盾卫结结实实地一下头槌照样把他的鼻梁撞塌了,鼻血喷得到处都是,加上身上敌人的鲜血看着尤其吓人。
战后,伽兰从帐篷里出来,对着有些摇头晃脑的威瑟招了招手,“快进来,我让仆人去给你弄了点水,还有绷带。”
“我没事。”
“什么没事,你都站不稳了,那边的男人们,把他扶进来!快!”
圣三一教的营地里人们忙得不可开交,处理尸体、援救伤员、巩固防线,营地外则已经成了人间炼狱,本就不多的贵族、商人、骑士以及他们的随从被数百雇佣兵瓜分,看不见的地方,黑吃黑的互殴一直都在发生。
终于在卡洛斯副官吹响号角声,杀了几个上头的倒霉蛋后,还在分赃的雇佣兵们才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任务,顺着大路向着西北方的新朗贝锡斯城稀稀拉拉地跑了过去。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圣三一教的几个民兵从营地里出来观察情况,整个营地外面除了不时响起的凄惨哀嚎外鸦雀无声,他们走了一圈确认安全后回去汇报了情况。
圣三一教的营地里坐满了赶来寻求庇护的人们以及民兵们救回来的无辜群众,没有受伤的百姓们帮着民兵们维持秩序、救助伤员,嘈杂得很,却并不混乱。
皮克正是其中的一员,他此时正给伽兰打着下手,不时还帮民兵搬搬东西,移开尸体,清出道路。
撤离的工作井然有序地进展着,不久之后,威瑟顶着绷带从帐篷里出来,正看见一名民兵跑了过来,“威瑟大人,外面有东诺曼军队拦住了我们的民兵!”
“带头的是谁?”
“一名少女。”
“我知道了,那就对了,”威瑟扫试了一遍营地,“伤员比我们预想的还多一些,我得去见见她,你们几个跟着我。”
“是!”
威瑟走出营地后很快就看到了正在处理尸体的东诺曼士兵,一些装死的雇佣兵被拖出来杀死,而没有死亡的平民与贵族都被抬走接受救治。
当威瑟被东诺曼士兵带领到弥雅处时,弥雅正跪在地上,给躺在地上的伤员们涂抹草药,缠上绷带,或鲜红或殷红的血液在地上交汇,形成一汪汪黑红色的血潭。
刺鼻的气味、痛苦的呻吟、血腥的伤口和黏腻的触感让弥雅眉头紧皱,不停干呕,她沾满鲜血的小手从衣领里拽出一个银色吊坠,上面是一副绘有圣母玛利亚的圣像,她攥着那圣像,小声地念了几句祷文后,略显狰狞的面容舒展了许多。
她把吊坠又塞回衣领中,继续救治这些不断呻吟着的伤员。
这位正在被救治的伤员身上披着件被撕掉大半的羊毛斗篷,脖子搭着被扯断的细铜链,一道伤口从锁骨延伸到腹部,露出里面还在律动的人体组织,鲜血染红了他的内衣,他的右手耷拉着,左手少了几根手指,右脚上的皮靴子也不翼而飞了。
弥雅小心地涂抹药膏,缠好绷带,一手隔着衣领抚摸圣像,一手点在伤员的伤口上,嘴里念着威瑟根本听不懂的晦涩祷词。
一阵轻柔的微风吹过,血色慢慢地爬上了这位伤员的脸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弥雅的东诺曼装束后,嘴巴张张合合,除了混着血的咳嗽和呻吟外,还有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为我傅油,就好了,教会一般,都是这样的······”
“你又死不了,傅什么油。”弥雅翻了个白眼。
那人顿了顿,眼中清明了些,“傅油,不是治病的吗?”
“傅油是临终才给用的。”
“不可能,我看修女都是给傅油治病的。”
弥雅小声嘟囔了一句,“那是你们西方,我是东方教会的。”
那人挤出了一抹笑容,“你们东方教会咋这样,穷毛病。”
“少说点话吧。”弥雅摇了摇头,给那人合上了眼,念了一段和之前祷告时一样难懂的语言后,那人的表情又舒缓了很多,很快就安稳地睡着了。
旁边观看的威瑟走了过来,“这,可真神奇。还有你刚才在念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弥雅正笔直端庄地站着,听到威瑟话后,扬了扬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爱琴语,意思是‘雅威,请治愈他的痛苦。’”
“雅威?”“上帝。”
威瑟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不过这样没关系吗?”
“怎么?”
“刚才那个人是侥幸活下来的罗曼王国的贵族,我们此次行动的目标之一,对吧。他肯定猜到了你们东诺曼帝国是幕后主使,这不直接——”威瑟抹了下自己的脖子。
弥雅摇了摇头,“我们的目标只有在这里扶植一个听话的政权,也就是帮你们拿下新朗贝锡斯城,或许在这个过程中有的人一定会被牺牲,但绝对不包括这个人。”
“真希望敌人也有你这样的好心肠。”
“他们与我无关,威瑟先生,至高主宰自有祂的安排。”
“感觉今天的你跟神棍一样,要是你哥在就好了。”
弥雅笑而不语,继续为伤员们治疗,直到一名斥候骑马赶来。
“大人!”他下马道,“罗曼王国的军队正从北边靠近,人数不多,我们和他们的斥候正在北边的小道上僵持。”
弥雅眉头微蹙,眼睛眨巴了几下,抬头挺胸的姿势也不自觉地缩了起来,“罗曼王国的军队?”
“是的,正规军的装备,双方都很克制。”
威瑟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是接应我们的军队,罗穆跟我说过,他们会带这里的人们去东郡避难。这里的人就不劳你们了。”
弥雅点了点头,“既然是哥哥信任的人,那我也就不多问了,但你们这里那么多伤员,去东郡没问题吗?我们也是可以接收一些伤员的。”
“没问题,”威瑟立刻答道,“多亏了你们把这里清出来,我们避开了那些雇佣兵们,再加上罗穆那位可靠的兄弟,不用你们多操心。”
弥雅笑了笑,重新挺起胸脯,舒展开本就娇小的身子,“威瑟先生,当时情况紧急,哥哥没跟我说太多东郡那边的安排,但我之前就是东郡人,我想那支军队的领头应该就是亚兰蒙德先生了。”
“没错,就是他,之前他还来打擂台来着,那个剑术很厉害的。”威瑟眼睛一转,继续道,“要不这样吧,弥雅小姐,东诺曼帝国和罗曼王国的关系摆在这里,还是少点接触,省得发生摩擦,也怕人多嘴杂。”
“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情,也是。传令!让斥候们回来,其他士兵们收拾一下,准备撤离!”
“我这就让营地的人们也做好准备,最后,谢过你们的支援。还有,就是,药品——”
弥雅瞟了眼远处的营地,“你也看到了,我用的是草药和祷告结合的治疗方法,缺一不可。”
“可我不会你那一套啊,弥雅小姐,你之前那些给罗穆用的药,应该不用念什么东西吧?”
弥雅耸了耸肩,“那个更复杂,我都是照着老祖宗的书配的。”
“那就这样吧,”威瑟轻叹一声,抱拳行礼,“后会有期。”
“嗯。”弥雅点了点头,招呼着东诺曼的士兵们离开比武大会的赛场。
威瑟看着弥雅离开的背影,挠了挠头发,“总感觉她的脸一直黑着,不怎么精神,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算了,东诺曼的事情少搀合,我得赶紧去跟亚兰蒙德兄弟会和,然后把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