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婚礼御敌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一月二日 雷因斯边境 基格鲁

        胸口仍在淌着血,天草四郎运起天位力量,高速朝基格鲁飞去。

        在妮儿深蓝判决的爆发下,北门天关损失惨重,自己也失去了她的踪迹,无法追踪,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兄长既在左近,这长腿俏妞再怎么会跑,也只不过是跑去基格鲁与兄长会合而已。

        这一趟自己伤势委实不轻,而且是由于自己的执着,才令败仗发生,要不是为了替花天邪出战,不得不减低自身功力,那兰斯洛小子纵然再强,也伤不到自己一根毫毛。

        只是,在他身上重现的天魔功,让自己很在意……

        高速飞移发出的劲风一路狂扫着地面,毁树裂地而去,忽然,天草在半空中止住身形,惊愕地看着拦阻在之前半里处的黑影。

        矮小的身躯,没有任何危险的压迫感,如女童般的外貌,嘻嘻微笑,黑袍飘扬,正是莉雅的魔法导师,梅琳。

        “目的地是基格鲁吗?”

        “嗯。”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可以答应吗?”

        很清楚对方如今的立场,天草四郎完全明白所谓的要求是什么。

        并没有多言,他静静看着这暌违多年的故交,所有的狂躁一时尽去,回复着最初的平静与斯文。

        “若是我不答应,后果是在此一战吗?”

        “对于已经习惯在战斗中寻找生命意义的你,这该是个好买卖吧。可以来赌赌看,我们两个谁先会去见你的主喔!”

        这是事实没有错,但如果说世上还有什么人会令他天草四郎临阵怯懦,像鼠辈一样抱头逃跑,那也只有面前的这位女性。

        “向来鄙视我的你,肯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还能有什么话好说呢?”

        以最拘谨的礼仪,天草四郎向这位始终住在自己心中圣殿的女性深深一礼,尚未抬起头来,轻微风声让他知道前方之人已经踪迹杳然。

        “……而且,在我这一生中,又什么时候拒绝过你了呢?”

        一切事情发生得太快,当兰斯洛从震惊中稍稍回复过来,已经被人促拥着,开始进行婚礼的准备工作了。

        随着花家军队撤退,基格鲁的灾民也往雷因斯国内撤去,现在的基格鲁只剩莉雅的随从十数名,举行婚礼的所在,也只是一间临时搭盖的简陋礼堂。

        情形特殊,一切从简,身在基格鲁这种偏远边境,也不可能多铺张隆重,何况主办的一方全心只想让婚礼尽速完成,这当然也便宜了兰斯洛,不然若身在历史古国的雷因斯,各种繁文缛节,肯定让新郎官当场弃婚而逃。

        只是,在婚礼进行前,兰斯洛却感到深深的不安。

        迎娶莉雅是自己早有的人生预定,为了双方背景的差距,也努力做过一番调适。

        但现在,对方摇身一变,不再只是一株温室的昂贵小草,而变成了雷因斯的一国之主。

        这么天差地远的变化,只令他嘴巴张得大大,一副白痴模样,直到现在也还没法回复正常。

        本来逐渐弥补的差距,忽然间又被拉大,几乎是绝不可能靠近的程度,这让兰斯洛感到退却。

        而且,纵然不愿这样,但一种被人愚弄的不快感慢慢在胸口堆积了重量,使得怒气渐渐涌了上来……

        看看身上拘束的礼服,兰斯洛叹了一口气,提起风华刀,站起身来。

        “您想要离开吗?兰斯洛大人。”

        出声的是目睹这一切的枫儿。身为兰斯洛与莉雅的第一护卫,她被委派来服侍兰斯洛更衣等事宜。

        兰斯洛坐了回去,低声问道:“枫儿,是小草要你来盯着我的吗?”

        枫儿正背对兰斯洛整理桌案上的几件衣物,闻言娇躯一颤,好半晌,她的声音才幽幽响起。

        “现在,不管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就算说了,您也不会相信我。服从小姐是我的天责,但我也同时敬爱你们两位,不愿意勉强您做您不愿的事,如果兰斯洛大人想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枫儿道:“但恕我多言,我认为在这时候,您只要考虑清楚,您愿不愿意与小姐共度一生?那样就足够了……”

        临时搭建的简陋礼堂内,只有寥寥数人。

        由女王钦点,负责执行典礼的神官、手里拿着祝福拉炮,以男方亲友身分参加的有雪、换上礼服随侍的枫儿,还有一身白纱长裙,手捧鲜花的莉雅。

        没有其他的闲杂人,因为对莉雅而言,已厌烦今生至此全在应付别人的自己,不愿在这人生最重要的时刻,还要面对一堆“闲杂人等”。

        或许不是每个女孩都憧憬此刻,或许在旁人眼中,自己这样的“杰出女性”不会有这庸俗的念头。

        不过,从很久以前开始,自己就在期盼着这一刻,到基格鲁之后,更是每天晚上都会轻抚这件礼服。

        虽然不是很精细,样式也朴素得有些土气,但这件礼服却是自己由设计到缝纫,一针一线地完成。

        聪慧头脑和灵巧手艺未必成正比,工作期间,手指给扎了不知多少次,还被二哥耻笑,不过,当一切完成,却好像自己的梦全部寄托在里面了。

        婚礼的时刻到了,执礼神官敲响钟声,示意典礼开始进行,但此时新郎却还没出现,真的是逃婚了吗?

        “啊!抱歉,好像迟到了,这身礼服太麻烦的关系……”

        在钟响敲至尾声时,兰斯洛出现在门口,样子不能说是衣着整齐,这个不喜欢受到拘束的男子,最后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风格,弄脱了领口的扣子,拉出上衣,自由自在地走入礼堂。

        “老公,你正在生气吗?”

        与兰斯洛目光相对时,莉雅眼神里流露出这样的讯息。

        “是啊!等这讨厌的典礼结束后,今晚你等着算总帐吧!”

        “呵!怕你不成,是男人的话就来啊!”

        尽管彼此间还有许多的疑惑、不确定,但两人仍是肩并肩站着,接受执礼神官对新婚夫妇的祝福。

        看在一心期望两人得到幸福的枫儿眼里,真是莫大的安慰。

        询问新娘意愿时,答复得很快;询问新郎意见时,受询一方摆出了傲慢姿态,最后才好似勉为其难地答复。

        好像有点骗婚的感觉,但听见兰斯洛说愿意的刹那,莉雅心头就有无法言喻的幸福感,悬着的心,暂时也得到舒缓。

        早在登基为女王,举行“开灵窍”典礼,开始修习魔法时,就推算出自己的“大限之日”,是在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一月二日的前后三天。

        这结果令自己极度诧异、不解,最后转为深深地担忧。

        无论怎样反复推算,换过多种不同的术数,甚至由梅琳老师来演算,答案都是一样,自己只有二十一岁的寿元。

        这是极没有道理的事,因为即使是自己这些年来过度使用圣力,却也起码还有两百年以上的寿命,环顾左右诸事,实在没有让自己致命的道理。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或许就像枫儿所言,天意难测,是自己的占卜误算了……

        这几年,为了担忧死亡之日的到来,心中急切,希望纵是自己不在,夫君也能达成理想,所采用的方针是偏急了些,偃苗助长,但今后总算是可以放手慢慢来了。

        “如果没有其他人反对这桩婚事,我以神的名义,宣布这对男女从此刻起结为夫妇。”

        执礼神官终于念到这末了一句,有雪大大地松了口气,预备拉放手中礼炮,这时,一阵轰隆隆地狂奔声,令众人暂停下来。

        “我反对!”

        一声娇叱,后头两扇沉重木门粉碎破裂,跟着人影晃动,一名如暴龙般来势汹汹,直欲择人而噬的蓝发少女,拖着一件累赘重物,大步冲了进来。

        守护在旁的枫儿预备上前拦阻,却被少女把拖着的重物扔来,阻住去路,定睛一看,是一名明显受了重伤,眼神黯淡,却面露尴尬苦笑的男子。

        “这门亲事,我……我绝对不赞成。”

        几步抢到兰斯洛身前,妮儿朗声道:“哥,身为你的妹妹,我不能坐视你这么草率决定终生大事,你……你不可以就这样结婚啦!”

        枯耳山之役后的兄妹再相逢,作哥哥的本该高兴万分,但兰斯洛只是瞪着妹妹,惊讶道:“你……你的眼睛,还有这种头发……啊!该死,你居然给我跑去学人染发,还染成这么难看的蓝色,五十六,你学坏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子简直像个不良少女!”

        听在旁人耳里,兰斯洛的话实在有些可笑,假如一个作案累累、杀人放火经验丰富,又喜欢像暴龙一样从人脸上践踏过去的少女,仍不算“不良”少女,那淑女一词势必要重新定义。

        “哎呀!原来是小姑来了,我还在担心如果没有男方家属的观礼,婚礼就总像是少了什么呢!”

        掀起头纱,莉雅凑近握住妮儿手掌,神态着实亲热。妮儿却不甘愿地将手甩开,两眼焦急地盯着兰斯洛。

        有些懊恼地轻叹了口气,兰斯洛道:“不好意思,各位,先中断一下,我马上会回来。”说完,牵着妮儿到一旁。

        有雪皱眉道:“喂!这喜炮放是不放啊?”

        执礼神官对这问题手足无措,只能将目光投向女王陛下。

        “等一下吧!一定能放成的。”

        手里捧着鲜花,看着兰斯洛将妮儿带到旁边的小房间,带上了门,莉雅只是微笑不语,她对自己丈夫有信心,也会支持他所做的一切决定。

        “好了!说吧,你有什么不满?”

        拉过一张凳子,翘起二郎腿,兰斯洛等待妹妹的回答。

        “我……总之,哥哥你不能和那个女人结婚!”

        “哦?我看不出有什么不行的理由啊!”

        多少也清楚妹妹的想法,兰斯洛冷淡地回应。

        诚然自己和莉雅之间还有些严重问题欠待解决,但那并不会妨碍到婚礼的进行,也没有必要对妹妹提起。

        “这……”

        妮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兄长身前蹲下,还没说话,一张俏脸已经涨得通红。

        “哥哥,比起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我……我对你才是真……”

        “妮儿!”兰斯洛摇摇头,面上出现喟叹的表情,“你要弄清楚,不管怎么样,你可是我妹妹啊!”

        少女的脸红得更厉害,但眼神却显得坚定,隐隐泛着的氤氲水气,诉说着她此刻的认真心情。

        “那又怎么样?这种事情我根本就不……哥,你知不知道,自从在老家我第一次看到你之后,我就……”

        “妮儿!够了!”

        打断少女的告白,兰斯洛注视着妹妹,良久,面上表情从凝重、不知所措,慢慢地转为慈和,那甚至是种熟悉他的人也难以想像的神情。

        兰斯洛微微一笑,道:“或许你不在意,不过对我来说,这项世俗规则还是很重要的。我们是兄妹,很遗憾我没有能早一点尽到作哥哥的责任,把你丢在家乡那么久,但我真的很高兴,能有你这样可爱的妹妹,而这样也就够了。”

        “可是哥,我……”

        “妮儿。哥哥以前告诉过你,每个人生命中,都会遇到一个很想与她共度一生的人。在我而言,那个人就是小草,她是我现在唯一想要结婚的对象,你要给她应有的尊重,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做到这一点。”

        见到妹妹仍是一副气鼓鼓、快要掉下眼泪的不甘心表情,兰斯洛笑着拍拍她的头,道:“总有一天,我的小妹妹会遇到一个只想与他过一辈子的人,在那一天之前,你就好好成为一个让男人眼睛发亮的优秀美人吧!”

        “啪”的一声,兰斯洛摸头的手被拨掉,妮儿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

        看见妮儿冲了出来,却是坐到旁边的观礼席上,低垂着头,一语不发,众人不由得都安了心。

        “啊!我们的家庭会议开完了。”兰斯洛踏步走出,道:“现在婚礼继续吧!”

        正要走回莉雅身边,兰斯洛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对妮儿道:“我们家老三不是与你一道吗?怎么没看到人呢?”

        “喔……他……他……他一定已经被那个大坏蛋天草四郎干掉了啦!”

        由于心情过度激荡,妮儿说到后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看在旁人眼里,多半都是心中揣测,这少女与源五郎一定交情匪浅,否则又怎么会为了他的死讯而落泪呢?

        兰斯洛皱起眉头。

        他熟悉源五郎的性情、本事,怎也不会相信这结义兄弟如此轻易就死。

        不过为了对莉雅的尊重,先把婚礼结束,再来仔细查问好了。

        “喂!别傻在那里,还有什么该念的?赶快念一念,我们赶时间啊!”兰斯洛催促着负责执礼的神官,对方急忙捧起书本,又念了起来。

        莉雅却忽地想起一事不对,忙问道:“妮儿,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有遇上天草四郎吗?”

        “喂!我可以放炮了吗?”不知何时才轮到自己,有雪出声询问。

        “……抱歉,这里有个亟待急救的重伤者,可以免费帮我……”韩特微弱的呼救声,却被一旁不愿婚礼再被打扰的枫儿,一剑架在颈上,不得不吞了回去。

        执礼神官被兰斯洛瞪视威逼,忙重复最后一句,“如果没有其他人对这桩婚事有意见,我以神的名义,宣布这对男女从此刻起结为夫妇。”

        “我们在北门天关遇到天草四郎,和他打了一架,然后就开溜。我看那大坏蛋好像伤得不轻,一时间应该是不会追来了。”

        “罗唆!礼成啦!可以吻新娘了吧!”兰斯洛不由分说,抢过礼桌上的小木槌,重重一敲,宣告婚礼完成。

        “哎呀!不好!”从妮儿口中得知天草四郎所在位置,莉雅心念急转,惊呼出声。

        婚礼的最后一段,你言我语,此来彼去,乱七八糟,更看得旁边对峙中的枫儿、韩特快要傻眼,最后,是一句冷冷的说话终结一切。

        “我有意见!”

        今天来打断婚礼进行的不速之客,脾气似乎都不怎么好,继妮儿碎门之后,在冷酷语音响起同时,一道凌厉无比的剑风,将这间克难礼堂的屋顶一剑削开。

        屋顶滑落,露出斜映天际的凄艳夕阳,和那飘浮在红霞中的男子。

        天草四郎!

        “让神圣的婚礼染血,对主是种侮辱,对新娘子而言也很抱歉,因为新婚之夜就要让你变成寡妇。幸好,趁着还没洞房,去找个命长一点的好男人吧!”

        冷冷地扫视地上,天草四郎道:“女王陛下请让到一旁。当我将杀心解放,除了你之外,这里不会再有其他活人。”

        教人心头沁凉的寒意无声地笼罩下来,所有人都被来自天草身上的冷澈杀气所压迫,与之两度交手的韩特与妮儿,更是打从心底发起寒来。

        莉雅脑中飞快作着战力估计。

        当天草四郎附身在花天邪身上,她便已开始推敲对方所用的术法。

        能将魂魄自由转移,附体之后犹能发挥天位力量,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绝招?

        魔导之道,越是厉害的术法,也有越危险的副作用。

        风之大陆上,唯有传自昔日武炼玥族,由魔法天才颜龙静儿所创的魂魄分离之术,才能成功将自身魂魄化一为数,附身他物,发挥天位力量,纵然寄身之体受创,亦不会太伤及本体。

        但魂魄分离之术的首要条件,只能寄身于死人,除非天草四郎宰了花天邪,不然定无法施展此术。

        而这以外的寄身术法,均受着“寄身之处受创,累及本体”的铁则。

        那么,天草四郎便是冒着极大危险,让自己处于一个两千年来未有的“最弱”状态,让所有花天邪身上受的伤,也同时创伤了他。

        纵然是天位高手,被兰斯洛一拳贯胸而过,那也是相当沉重的伤势,绝不能再与人动手,非得觅地静养不可。

        但听到妮儿提及,天草四郎正在北门天关,自己便立刻知道不妙。

        北门天关距此不足百里,以天草四郎的狂野,若他知敌人就在百里内,决战复仇的冲动会压过调养重伤的理智,换言之,他转眼间便会杀到。

        果然,连喘息机会都没有,天草四郎便已衔尾杀来。

        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点名放过自己,但环顾此刻己方战力:韩特伤得半死不活,妮儿尚未回复天界力量;真正能以天位力量作战的,也只有兰斯洛与枫儿。

        受到天生的禁制,西王母与雷因斯女王虽然都有着与生俱来的超速魔法学习力,后者甚至还有天赋圣力,但两者的法力,却都只能用在疗伤、祛邪之类的神圣咒术,无法修习真正具有破坏力的黑魔法,遇到这种以天位力量实战的场合,用处就极其有限。

        就算天草四郎此刻重伤在身也好,除非兰斯洛早先的狂魔状态再现,否则单凭这样的战力,只有全军覆没的份。

        “去!这年头是不是只要有了天位力量,就可以跩得二五八万。”兰斯洛扬刀向天,朗声道:“小白脸,要学螃蟹一样横行无忌,你还早得很呢!要我老婆变成寡妇?你先去吃黄泥吧!”

        刀锋直指,兰斯洛是真的感到愤怒,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打乱这场原本就不太顺利的婚事。

        不过,他也的确没有认出来,眼前这外貌年轻的陌生人,就是先前与自己战斗的“花天邪”。

        “精神还是那么好啊!”天草四郎瞥向他赶到此地的主要猎物,朗声道:“兰斯洛小子,就试试看你这趟是否还那么好运吧!”

        “好运?嘿!本大爷作战只靠实力。”兰斯洛斜眼瞥着上方敌人,见他一身神职人员打扮,冷笑道:“传教的,没想到你除了说教之外,居然还有说笑的本事啊!”

        两人的舌战似要进行下去,最后终究是天草四郎耐性耗竭,也不动作,腰间宝剑受震裂布而出,弹跃入手。

        透明剑刃,轻窄而薄,仿佛一根优美的琴弦,映射雪亮银光,古雅的黄金剑柄上,缀饰着一颗拇指大小的血红宝石,端地是把好剑。

        见对手拔剑,兰斯洛方自一怔,只听莉雅嚷了声:“小心!”,好像有两股不同力道,在身前相撞,跟着就是左肩剧痛,鲜血高喷。

        兰斯洛急忙催运乙太不灭体愈合创口,回看莉雅,只见她容颜苍白,这才知道刚刚敌人发招攻击,是她紧急张开结界,代为防御。

        天草四郎回归原身,镇魂音剑威力遽增,要不是莉雅机警,抢先张开结界阻挡,这一记音剑无形无影,何止受创,兰斯洛一条胳臂都会给斩下。

        “又是这种招数?”

        兰斯洛一惊,收起轻忽之心,才清楚感受到对手散发的气势,竟是与那名和自己激战的“花天邪”毫无二异。

        “你……你才是花天邪?”

        “哼!小子倒还有点脑筋,不用当糊涂鬼。”

        此中关系错综复杂,天草不愿为此饶舌解释,中断自己的杀意,随口冷哼一声,手腕微抖,第二波音剑强横地往地上扫去。

        “大家小心!”

        兰斯洛有过经验,却也不知该如何防守,百忙中跃起躲避,却仍是挨上了一记,皮开血溅。

        妮儿一脚将有雪踹飞,为他制造逃生机会,只听见一声闷哼,那执礼神官浑身喷血,倒地惨死,紧接着自己全身剧痛,也已伤在这镇魂音剑下。

        雪特人惨叫着破空飞去,天草四郎若要出手截杀,全然不费吹灰之力,但基于个人洁癖,与其弄污配剑,还不如就此放这垃圾人种一马。

        本已只剩半口气的韩特更是伤上加伤,被迫落入了生平未有的糗态,受到音剑震荡,七孔溢血,哼也不哼地晕了过去。

        在天草四郎的准确操控下,这一记无形剑音所向披靡,却在迫近莉雅时自动消退,以显示对这女王的手下留情。

        威力比先前更强,兰斯洛在催愈身上无数细小伤口时,口鼻间不住渗出瘀血。

        一日内频繁使用,乙太不灭体似乎也到了身体所能负荷的极限,催愈效果大大减低,这样下去,败亡只在眨眼间。

        “哦?无敌状态解除了吗?”注意到兰斯洛的状况,天草四郎嘲弄似地笑着,“这次看你还有什么逆转局势的法宝!”

        “嘿!就算局面不利,我仍然可以凭着自己的斗心,扭转局面,你别以为自己赢定了!”

        “斗心?”天草四郎冷笑道:“这次我连你的心也一并挖出来,看你这小辈还如何大言不惭。”

        语毕,方要动手,身后劲风悄动,是有人发动奇袭。

        天草四郎着实一惊,万难料到竟有敌人无惧镇魂音剑的攻击,还能潜至这么近处,骤然发难!

        毋须回身,从背后所感受到的气劲,已可知道那必是无比炽热的炎剑,倒估不到现今天位高手中,居然有这样厉害的驭火高手,值得欣喜。

        “砰”的一声,炎劲击在镇魂音剑的真空气罩上,无法突破,被倒震而归,天草趁势一剑后扫,被对方在间不容发之际闪开后,手腕一抖,又一波音剑近距离飙发攻去。

        “唔……这是……”

        出剑同时,天草四郎回身探看,想知道袭击自己的是何方高手?却立刻对那少女的冷艳美貌大为诧异,更惊于她所使用的武学。

        剑术是大雪山一脉燃烧着的紫火劲,更是得到山中老人独门秘传的证明,但她朱唇微张,发出阵阵闷雷轰响的声音,那却百分百是魔族的“天魔怒震”,只是因为没修习天魔功,声音听来不伦不类,但却已在身边形成一个窄小音阵,抵销了镇魂曲的杀伤力。

        “你……你也是天魔传人?”天草四郎只觉错愕,为何九州大战时的第一魔功,今日竟接连有人使出?

        但稍稍一想便知不对,这位大美人儿使的“天魔怒震”,行功征兆全然不类,倒像是从某处偷学来的。

        其实,数年前在西湖之底,枫儿曾进入大魔神王铁木真的陵墓,当时同行三人里,仅她具有武学基础,对壁上记载的武功,记得的也是最多,壁画中有专破镇魂音剑的一门,在破解途径里写了部份“天魔怒震”的口诀,枫儿没有正式修习过天魔功,但照着口诀勉强运用,也足以抵销音剑对己的杀伤力。

        把握住优势,枫儿更不停留,飞身过去,起手便是一记“烽火神剑”,紫焰呈锯齿状爆发,狠狠地斩向天草。

        只是纵然不受音剑影响,枫儿仍未必能占得了便宜,天草四郎虽对她的快剑感到赞叹,但将剑斜斜一挥,集中发出的剑劲,立刻以压倒性力量,把枫儿的攻势击溃,人也被远远地扫了出去。

        “美丽的丫头,到天堂去发挥你的艳姿吧!”天草四郎瞬间连出四剑,天位力量全面发挥,完美无瑕的剑招,让枫儿全然无法还手,所有防守尽被瓦解,破绽大露地展现在敌人眼前。

        “这一招就取你性命!”

        “有我在,你休想!”

        出声的,是刚刚被斩至伤弱无力的兰斯洛。

        他再次抖擞精神,迫近到天草身后,提手便是一刀;同时,枫儿也像凭空得了什么援助,精神大振,鼓起紫焰,配合兰斯洛夹攻。

        见两名小辈生龙活虎,好像忘记身上伤势一样地杀来,天草四郎立觉有异,再听见下头一阵细微的咒文唱颂声,登时明白,是莉雅正在施放一些提振精神、回复体力的辅助法术,帮助同伴支撑下去。

        “唔!咒文的层次倒很高档,但武者实际决战,使不出黑魔法的你,又能有什么作为?”

        碍于不久前许下的承诺,无法对这雷因斯女王下杀手,天草四郎冷笑一声,剑势如鹤舞千羽,齐振扬发,重新将兰斯洛、枫儿杀得溃不成军。

        双方激战中,一抹黑色人影飘离地面,在观看上方战局几眼后,掉头展开全力,瞬间脱离战场,消失在远方。

        那是刚被莉雅以圣力治愈伤势的韩特,不愿再与天草四郎对战,故而选择离开。

        以他的立场,本来就没必要陷身这场没胜算的混仗,虽然说当莉雅接着提出重金委托,请他出手协助时,这爱钱多过爱命的男子,极可能再度昏了头地答应,不过,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趁莉雅开口提出诱惑前保持着理智,不顾一切地含泪远遁。

        而见到这一幕的莉雅,只能慨叹地扼腕。

        没能回复天位力量,但亦算地界顶级高手的妮儿,在此时就只算一个帮不上忙的废人。

        见到兄长情势危急,她一直跃起想要帮手,却连敌人的衣角都沾不着,就给音剑斩得浑身是血,或是被天位力量交相撞击的气劲轰下。

        莉雅亦在设法扭转局势,除了念唱诸般辅助性咒文,她苦思着更有效的方法。

        在附近的山里,还伏藏着魔导公会的两千人马,只要发出信号,是可以号令他们做点事的。

        但遍思各种团体性咒文、结界,纵然自己以偷天换日的妙手将咒术效果提升至极限,最多也只能牵制小天位高手。

        并不是说对天草无效。

        咒文运使的结果,可以封锁天草行动、降低他功力、扰乱他感官……约莫十数秒的时间,换做是小天位高手,这时间已可让兰斯洛与枫儿将敌人一击斩杀。

        但实力远超小天位,又是魔法剑士出身的天草四郎,十数秒的牵制不足以让兰斯洛两人缔造胜利战果,当咒文效果被突破,天草四郎可以在数招间扳回劣势,并以顺手数剑杀光伏藏暗处的所有人马,这样子只是无谓牺牲,全然不具有战术意义。

        那自己应该怎样才好?就只能继续这意义不大的辅助咒文,然后坐待战败如预料中地来临吗?

        正如天草四郎所说,当天位实战已发生,所有的“深谋远虑”俱已无济于事,无法使用黑魔法参与实战的自己,究竟要怎样才能有作为呢?

        环顾周遭,瞥向不久前主持仪式,现在倒地横死的执礼神官,最后再看着一身婚纱礼服,那幸福的洁白,此刻却像是对自己的嘲弄。

        蓦地,脑里闪过一件事:为何天草四郎在扬言杀尽众人时,却独对自己手下留情呢?自己并没有什么会让他手软的地方啊!

        (啊!难道……)

        等待着的一大助力,反常地迟迟未归,再加上天草的承诺,莉雅登时省悟,开始用心电感应,向某个应该在附近的人传话。

        『老师!我知道你已经回来,求求您,在此出手相助好吗?现在只有您能帮我们了。』

        果然,在这求救讯息发出不久,莉雅脑海里亦响起了恩师梅琳的叹息与说话。

        『不行啊!小侄女,我所负责守护的,只有雷因斯女王一人。与被我负欠良多的人动手,非我所愿,除非他毁约要危急你的生命,不然我是不会出手的。』

        简短回应,梅琳已经表明了立场,而之后不论莉雅怎样呼唤,都再也得不到回音。

        (可恶!到了最后,一切还是只能靠自己……)

        问题是,还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