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许铃音的愤怒

        该死的许二郎,肯定是他这里出了问题,不然二叔这么疼我,不会让我喝这鬼东西……许七安放下碗,抹了抹呛出来的泪,脸上笑眯眯心里MMP的看着许新年。

        都怪大哥,要不是他出馊主意,非让我把青橘带回来给铃音吃,我许新年岂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许新年暗暗皱眉,在心里把大哥埋汰了一百遍。

        兄弟俩低头吃菜,来填充酸水翻涌的胃。

        “看看,兄弟俩一下子精神起来了,吃东西都倍儿香。”许二叔落井下石,笑的那叫一个豪爽。

        许七安和许新年都不搭理这个外表忠厚,其实心眼贼多的中年老男人。

        等呕吐欲望被饭菜压住,许新年缓缓吐出一口气,放缓了进食速度。

        “辞旧啊,大哥有个问题想请教。”

        鉴于和小老弟之间友谊的小船岌岌可危,许七安措词很客气。

        “什么事。”

        许新年像极了他娘,傲娇的抬了抬下巴。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一些无理取闹的事我不会做。”

        比如,大哥的貂蝉在哪里。

        这件小事许七安早就忘记了,因为浮香很满意他的腰力,所以许白嫖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渐渐的就把这个突发奇想的创意抛之脑后。

        “你通读史书,知不知道元景帝曾经废后?”许七安问道。

        “哎!”许平志筷子一敲碗沿,叮的脆响,告诫道:“虽然在家里,但也要尊称陛下,养成习惯,免得在外头脱口而出,惹来麻烦。”

        元景是年号。

        用年号称呼皇帝是大不敬,就像江湖上很多人喜欢用魏青衣来称呼魏渊。

        “元景帝废后嘛,知道,当时据说闹的挺大。”许二郎说。

        “诶,你……”许二叔看向儿子。

        但侄儿和儿子默契的不搭理他,继续交谈。

        “为什么要废后?”

        “不知道,史书上也没有写,不过当时闹的挺大。满朝文武都在死谏,御史和给事中上蹿下跳,恨不得爬到元景帝头上拉屎撒尿,来彰显自身的文名。”许新年夹了一筷子的菜,边吃边说:

        “最后给死谏回去了,虽然没有废后,但皇后被打入冷宫,元景十四年才出来。”

        平时,皇帝的一言一行,皇帝在朝堂上的做派,都会被史官记录下来。

        就元景帝修道这件事,头几年,史官们的记录是:帝修道,荒废朝政!

        元景帝看后大怒,要求史官修改,史官宁死不屈,不惜被404,不过连续庭杖三人,罢免一人后,史官们屈辱的弯下了膝盖,改成:

        帝修道,朝政亦不误。

        不过,若干年后,后人重修这段历史,元景帝多半要被打回原形,甚至被抹黑。

        “那后来怎么放出来了呢?”

        许七安当时不好意思追问怀庆,毕竟那是人家父母一段不堪回首经历,不过话说回来,谁家父母没闹过离婚啊。

        “那一年是魏渊大败北方蛮子,凯旋而归,元景帝大赦天下,顺便也赦了皇后。”许新年道。

        我说怎么元景13年那么耳熟呢,原来是魏渊一举成名天下知……抱歉魏公,我不是故意对你不敬。

        原来是魏渊初次崭露峥嵘头角的那一年,赴云州的途中,四号曾经说过,元景13年,收秋之后,魏渊临危受命,北上领军,只用一个半月就击败了北方蛮子的骑兵。

        难怪怀庆会成为魏渊的弟子,原来皇后还受过魏渊的恩情……许七安恍然大悟。

        虽然没搞明白废后的原因,但也不算没有收获。

        至少名侦探许白嫖可以由此推理出,皇后即使犯了错,但不算大过,否则元景帝不会借坡下驴,特赦了皇后。

        “宁宴,你饭后有时间的话,去接一下铃音吧。”

        婶婶一副和倒霉侄儿八字不合的姿态,但使唤人起来,毫不客气。

        稚嫩启蒙的书籍,也就寥寥两三本,学不了一天。再加上孩童天性顽劣,禁锢在课堂一整天未必有益处。

        所以通常午时下一刻就结束了(中午12:15分)。

        “辞旧怎么不去。”许七安推脱。

        “辞旧下午要在书房读书。”婶婶不悦道:“叫你做点事,推三阻四。”

        许七安斜了她一眼:“婶婶你把绸缎都还给我。”

        婶婶挤出一个美美的笑容:“哎呀宁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吃菜吃菜,婶婶给你夹块鸡肉。”

        自从许七安升官发财,还买了新宅,婶婶在他面前就直不起腰来了,说话都理不直气不壮。

        许七安问了地址后,又道:“玲月妹妹跟我一起去吧,正好带你们姐妹俩在内城逛逛。买点首饰什么的。”

        婶婶一听,道:“宁宴啊,要不婶婶也一起去吧。”

        你特么就是想坑我钱吧……许七安用质疑的目光审视着婶婶美艳的脸,“可以,不过首饰不买了。”

        这臭小子扣扣索索的……婶婶板着脸,“不去了。”

        “二叔你看,婶婶就是为了占我便宜,可怜我媳妇都没娶,我得存钱娶媳妇的。”许七安立刻告状。

        许二叔无奈道:“我刚不是给你五十两了?”

        “你还有脸提那五十两。”婶婶气的拍桌子,“你哪来这么多银子?还不是某人给的。”

        许七安明白了,难怪二叔今天心情不好,原来是私房钱被婶婶收缴了……可你也不能把脾气冲我身上撒啊。

        他心里抱怨。

        ……

        青云堂。

        青云堂的名字有两重意思,一是取义平步青云。二是蹭一蹭京城外那座清云山的热度。

        开设私塾的是一位老秀才,叫李炳意,五十岁高龄,两眼已经开始昏花,正因如此,才屈尊降贵教导稚童启蒙。

        束修非常高昂,每三月交一次。

        李炳意老先生有个规矩,家中有文人的,束修少一半。家中有官职在身的,束修再少一半。

        当然,前提是文官,武将除外。

        凭借这条规矩,李炳意老先生把青云堂打造成“贵族小学”,那些个不缺钱的大户人家,觉得这条规矩有趣,凸显出了自身的优越感,再加上李炳意老先生教书确实有一套。

        因此,没时间给自家孩子启蒙的大户人家,都愿意把稚童送来青云堂。

        个把月前,李炳意老先生遭遇了一生之敌,是他这辈子最难教的学生。

        “许铃音,你站起来!”

        讲桌上,李先生抓起竹条,桌子敲的砰砰响。

        堂下坐了二十多名稚童,东侧的角落里,一个扎着童髻的女童很乖巧的站了起来。

        她五官稀疏平常,圆圆的脸像一只包子,双眼明亮有神。

        “把三字经背一遍。”李老先生盘坐着,语气平静的吩咐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背到这里,女童卡壳了。

        李老先生习以为常,不动怒,捏着眉心,叹息道:“为什么半个月过去了,你还是只会这三句?”

        这种蠢小孩不值得动怒。

        许铃音娇声道:“我爹说,一招鲜吃遍天。”

        一招鲜吃遍天是用在这里的吗……李老先生愣了一下,想起这孩子的父亲是一位粗鄙的武夫,也就不生气了。

        “每天念书,你念的最大声,识字都没问题,为什么要你背的时候,你就背不出来了?圣人曰,格物致知。你有自我反省过吗?”

        许铃音困惑道:“先生只教了三句呀。”

        满堂哄笑声。

        李先生心累的摆摆手:“你坐下吧。”

        这孩子的家里,只有一个二哥是读书人,且是云鹿书院学子,真不知道是怎样的环境、教育,教出两个差异如此巨大的孩子。

        偏头看了眼水漏,到饭点了,李先生咳嗽一声:“两刻钟的用膳时间,切记食不言。”

        说罢,他离开学堂,绕到后院,享用午膳。

        孩子们一下子解脱,嘻嘻哈哈的热闹起来,纷纷从各自的小布包里取出食物。

        许铃音今天的午餐格外丰盛,水晶饺子、梅花香饼、鱼肉丸子,以及几样桂月楼的极品糕点。

        她的食物是其他孩子两到三倍的量。

        许铃音很有仪式感的摆好,咽了咽口水,她一整个早上心里都在惦记着布包里的食物。

        整个学堂,没有比许铃音更丰盛更昂贵的伙食,当然,许铃音的午餐这么丰盛是有原因的。

        昨日是许大郎吊唁的日子,许府大量购置了顶级食材,准备风光大葬。

        谁知道许大郎回来了,招待完许氏族人,还剩下许多好吃的。

        “你的食物我要了。”

        一个小胖子走到许铃音书桌边,趾高气昂的俯视她。

        小胖子是学堂里的孩子王,长的最高最壮,比许铃音大一岁,今年七岁。

        不但最高最壮,而且家世背景也最深厚,父母倒不出奇,但叔公是吏部文选司郎中,正五品。

        吏部可是公认的六部之首,文选司更是负责人事任命,在吏部四司中,只有考公司能与文选司媲美。

        “不给!”

        许铃音护住食物,凶巴巴的瞪眼。

        “你又想挨揍?”小胖子瞪大了眼睛。

        许铃音的手镯就是他给抢的,小丫头最初也不给,但被他推到在地,打了两下,就给强行拿走了。

        这个很笨的丫头不哭也不闹,好像镯子没了就没了,不是什么大事。

        小胖子回家后,骗娘说镯子是捡来的,母亲就很高兴,因为那镯子在当铺当了八两银子。

        后来笨丫头的娘赶到学堂里来理论,但因为许铃音没有指认,所以那个凶巴巴的娘被先生给挡回去了。

        于是小胖子就知道抢这个“同窗”的镯子是没事的,既有银子,又不会被大人责罚。

        最开始几天,他一直盯着许铃音的手腕看,但打那次之后,她就不戴镯子了。

        这个笨丫头很好欺负,但之前没有被欺负的价值,这次不同,小胖子一眼就认出那是桂月楼的糕点,他随去桂月楼吃过,非常好吃。

        小胖子想吃她的东西,就一定要吃,学堂里的孩子都怕他,没人敢违逆。

        “走开!”

        许铃音大吼,瞪着眼睛,呲着牙,像一只护食的小兽。

        小胖子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个好欺负的笨丫头居然突然变硬气,还敢凶他。

        他被激怒了。

        “你找死。”

        他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的发力,铆足了劲朝着许铃音的脑袋砸了两下,沉闷的两下。

        许铃音痛苦的抱住脑袋。

        小胖子用力一推,把她推的翻在地,他满意的把盒子里的糕点抢在怀里,得意洋洋:

        “早些识相,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你家还有没有这些好吃的,有的话你明天带过来。”

        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回自己座位去了。

        旁边的孩子们看着这一幕,有些羡慕,想着如果刚才自己也加入的话,现在就有好吃的了。

        许铃音陷入了六年人生里,前所未有的愤怒。

        她默默的起身,不说话,低着头走向李先生的讲台,抓起了坚硬且厚重的竹条。

        “她要拿先生的竹条打你。”

        小胖子身后,一个孩子用着他的肩膀,给出提醒。

        小胖子抬头看去,看见那个被欺负了也不会吭声的小姑娘,高高举起竹条,小小的胸腔里爆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呀!”

        啪!

        竹条狠狠砍在小胖子的脑壳上,力道之大,应声断裂。

        小胖子两眼翻白,丧失了所有意识。他仰面栽倒,嘴里还含着糕点。

        许铃音小手的虎口被竹条反震之力,震的通红。

        学堂里的小朋友们惊呆了,有些害怕,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有机智的小朋友,迈着小短腿跑去后院找李先生。

        李先生正和夫人吃饭,两名婢女侯立在侧。

        “先生,先生……那个笨丫头杀人了。”一个男童跑进来,喘着气息,铆足了劲的喊。

        李炳意是读书人,胸里养着静气,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

        “笨丫头把胖小子给打死了,用您的竹条。”男童诈呼呼的指着外头。

        “我去看看。”李先生放下碗筷,起身,领着男童返回学堂。

        穿过内院,进入大堂,李先生便看到一群小孩围着小胖子,小胖子四仰八叉的倒地,不知死活。

        当即吓了一跳,到内院喊来夫人帮忙照看小胖子,顾不得收拾许铃音,他有遣下人去就近的医馆请大夫。

        好在学堂地段很好,医馆离的不远,很快大夫就来了。

        大夫过来,看完后,脸色凝重:“倒无生命危险,只是少不得要卧榻修养数日。”

        李先生如释重负。

        “这孩子怎么受伤的?”大夫问道。

        “稚童之间的玩闹……”

        “稚童玩闹,竟下手这般重?”

        李先生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拎着许铃音的后领,把她拖过来,怒喝道:“许铃音,为什么恶意伤害同窗。”

        许铃音大声道:“他抢我吃的。”

        李先生更怒了:“就为了这个,你差点把人打死?”

        许铃音倔强道:“他抢我吃的。”

        这个又笨又倔的女童,让李先生出离了愤怒,刚要训斥,外头传来喊声:

        “我家少爷呢,谁欺负我家少爷的。”

        两个身体强壮的仆从冲了进来。